身形还是那样瘦弱,脸上连一分多余的肉都找不出来,长了张清秀好欺负的脸,眼睛却透着点血丝。
一直不把他当回事的周长达,终于从反常的态度中察觉出了什么。
他微微闭上眼,思索什么,片刻以后说道:
“你叫什么?”
“她是我妈。”沈修近乎固执道,“她是我们的妈妈,在她当你老婆之前,她先是我们的妈妈。”
“别跟老子扯这些有的没的,滚一边去,你妈自愿听我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狗叫。”
周长达的耐心告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沈修还是不肯离去,周长达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讥诮:
“你妈是吧,你打电话过去,看看她愿不愿意接你的电话。”
沈修回了房间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一直打电话。
响起的铃声没有一声被接通。
无论是从哪个软件拨过去的通话,都没有任何回应。
像是石沉大海,又像是某种既定的结局。
屋子内的灯光还是那么暗,呼吸间都是潮湿阴冷的发酸气息。
沈修再也没法待下去,转头就想冲出房门,尽管不知道目的地为何处。
但他无法在充斥着死寂般的潮湿气息中继续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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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柳雨电话时,沈清辞正在给自己泡茶,花茶是他在18区商贩里买来的。
十八区的商贩手里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但花茶不错,透着一股浅淡的花香味,能让人心情舒畅。
至于是否有静心凝神的效果暂且不论,甚至连口感味道也不用评价。
但是闻着这味道,确实有种让人提神醒脑的感觉。
沈清辞判断里面可能是加了薄荷之类的东西。
热水浇灌,花瓣舒展。
茶的味道沈清辞最后也没喝上。
连连打来的电话,时刻催促着他赶往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家老面馆。
老板戴着头巾,拿着漏勺烫牛肉。
滚滚面汤里翻滚着牛骨头,看上去十分丰盛,实则碗里总共只有三块牛肉。
现在没到饭点,店里的客人不多。
柳雨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放了两碗面,一碗对着沈清辞,那一碗里的牛肉有七八块之多,她碗里的却只有两块。
沈清辞走到她跟前坐下。
面条被泡的已经有些黏糊了,却依旧散发着热气。
底下的炉子依旧温暖,柳雨不断往里加着炭块。
沈清辞开口道:“不用热了。”
柳雨又往里加了两块碳,才反应过来,终于不再往里加东西。
她拿起酒杯,擦了擦杯口以后,道:“你喝吗?”
“不喝。”沈清辞垂敛着眸子,道,“你这辈子都没办法戒酒吗?”
“为什么要戒酒?人活得那么累,难得有东西可以短暂脱离,为什么一定要清醒。”
沈清辞握着筷子,将碗中的面条搅拌了一下,看向她的眼:
“你以前说你最恨十八区,说想去四区当大明星,现在你在干什么。”
“你爸爸都死了,我还当什么大明星。”
柳雨喝了一口酒,嘴角的笑容几乎凝固成一个极其哀伤的弧度:
“我年轻的时候太傻了,太天真,以为长了张好脸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是我什么也得不到,犯蠢的后果就是我现在活得连鬼都不如,我以为你爸爸能带我走出这里,可他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爸爸死的时候我眼泪都快要哭干了,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柳雨又喝了一口酒,像是要将苦楚全都吞咽下肚: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我已经老了,我干不了活,如果离开他,我都不知道我要怎么活下去。”
“我有钱。”沈清辞直白道,“离婚,我会给你们打一笔钱,够你们舒服的过完下半辈子。”
柳雨眼睫毛终于动了动,她有些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了一些,从上到下,真正地将沈清辞看了一遍,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
“吃面,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我让老板多加了肉。”
沈清辞没吃。
牛肉面是他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十八区实在是太穷了,一年之中能吃饱饭的日子不多。
饭都吃不饱,吃肉的时间更是少有。
除了在学校可以吃到由国家配餐发放的肉以外,沈清辞唯一能吃上的肉,就只有柳雨每隔一个月,就带他们兄弟俩来吃一次的牛肉面。
牛肉算不上多,就那么几块,但肉汤烫过的面条格外美味。
一碗浓汤面条,上面点缀着几块老到可以牙缝的牛肉,就已经是童年时期最美好的回忆。
只是这份回忆从柳雨改嫁以后,就好像被永久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