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是一条没了主人的狗,咱们只要给他一根骨头,他就能给咱们看家护院!总比那个井伊…井伊什么来着,那家伙是幕府的鹰犬,骨子里就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家主,末将以为,不可轻信此人。”郑鸿逵转向郑成功,沉声进言,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播下种子,而不是引火烧身。若我们此刻接纳了岛津忠朗,便等同于直接与德川幕府为敌,后患无穷。”
“四哥你就是胆子小!”
“这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这是战略!”
两人再次争执起来。
然而,郑成功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也没有听到下方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求。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山坡上那个跪着的身影。
井伊直孝。
他看着那个原本已经万念俱灰的男人,在听到岛津忠朗的嘶吼后,身体再次绷紧,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混杂着屈辱与愤怒的火苗。
郑成功笑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下方所有的嘈杂。
“克劳斯。”
“在!在!大人!”
“告诉下面那个,自称是萨摩主人的人。”
郑成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能将人冻结的,绝对的漠然。
“我,没有在问他。”
短短的一句话,让整个鲲首,瞬间安静了下来。
郑芝豹和郑鸿逵的争论,戛然而止。
他们都愣愣地看着郑成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克劳斯更是浑身一僵,他张了张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有……在问他?
这是何等的……傲慢?
不,这已经不是傲慢了。
这是无视。
是将一个刚刚献上了整个藩国的领主,连同他那份沉甸甸的忠诚,都视作路边尘土的,绝对的无视。
“大……大人……”
克劳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您……您的意思是……”
“照我说的,翻译。”
郑成功的口吻不容置喙。
克劳斯一个激灵,他再也不敢有任何迟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句简短,却充满了无上威严的话,朝着下方,嘶吼了出去。
“……侬は、そやつに闻いてはおらぬ!”
我,没有在问他!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城镇废墟前,跪在地上的岛津忠朗,那张因为狂喜而扭曲的脸,瞬间僵住了。
他身后的那些武士,也停止了哭嚎。
所有人都仰着头,茫然地看着天空。
他们听到了那句话。
但他们,无法理解那句话。
什么叫……没有在问他?
我们已经献上了整个萨摩!我们已经献上了我们的全部!
您为什么……不问我们?
山坡之上。
井伊直孝的身体,剧烈地一晃。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个身影。
他看到,那个异国的神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下方的岛津忠朗。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井伊直孝忽然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在乎谁是萨摩的主人。
对方,也根本不在乎什么岛津家,什么德川幕府。
在他的眼中,自己,和那个摇尾乞怜的岛津忠朗,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蝼蚁。
他之所以问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更重要。
只是因为,自己,是第一个跪在他面前的,那只比较碍眼的蝼蚁罢了。
“噗——”
一口鲜血,从井伊直孝的口中,猛地喷出,洒在他身前那片刚刚长出的,青翠的草地上。
他那颗属于幕府上将,属于顶尖武士的,高傲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最后的,一点点不甘,一点点挣扎,都在对方那绝对无视的姿态面前,化为了齑粉。
原来,自己连作为一个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神明对凡人的,戏耍。
“哈哈……哈哈哈哈……”
井伊直孝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他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缓缓地,放下了那只捂着胸口的手。
然后,在那数万名士兵,在那位叛乱领主,在鲲首之上所有人的注视下。
他,第三次,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