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着李响,仿佛要用目光把他生吞活剥。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拒绝执行此项命令!”李响挺直了胸膛,大声重复道。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好,很好!”程耿怒极反笑,“看来,是沐渊亭那个酸儒的思想工作,做到你们脑子里去了!一个个的,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手枪,指向了李响的眉心。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捡起你的枪,执行命令。不然,我现在就毙了你!”
冰冷的枪口,顶着李响的额头。他甚至能闻到上面硝烟和机油的味道。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
但李响,没有动。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程耿,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悲哀。
“将军,您还记得‘利剑’号吗?”他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程耿的身体,猛地一震。
“您还记得,您在‘应龙’号上,抱着总司令,哭着说,‘老赵他们都没了’吗?”
“那些为了掩护您撤退,而选择自爆的兄弟们,他们是为了什么死的?”
“是为了让我们,今天,把枪口对准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吗?”
“是为了让我们,变成我们曾经最痛恨的,那种人吗?!”
李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程耿的心上。
程耿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那些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的,血淋淋的记忆,再一次翻涌上来。
老赵的面孔,弟兄们的呐喊,战舰殉爆的火光……
“闭嘴!”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你懂什么!这是战争!战争就是要不择手段!只有胜利,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胜利?这样的胜利,他们会瞑目吗?!”赵铁牛也站了出来,挡在了李响的身前,“程将军,我们敬重您是英雄!可英雄,不是屠夫!我们炎黄的军队,也不是纳粹的党卫军!”
“没错!我们不当刽子手!”
“我们不干!”
陈飞和其他士兵,也纷纷站了出来,他们没有拿枪,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起,形成了一道人墙,护住了李响,也护住了身后的村民。
程耿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而又倔强的脸,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曾几何时,他手下的兵,也是这样。一样的热血,一样的有股傻气,一样的,把理想和道义,看得比命还重。
可现在,他却要亲手,把枪口对准他们。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总司令错了吗?
不,总司令没错。为了胜利,为了复仇,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是他们错了!是他们太软弱!太天真!
“反了!都反了!”程耿的眼睛,变得血红,“警卫队!给我把这些叛徒,就地正法!”
“是!”他身后的卫兵,拉动了枪栓。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李响和他的战友们。
村子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老神父和村民们,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没想到,这支天神下凡般的军队,竟然会发生内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暴喝,从村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沐渊亭带着几名政工干部,乘坐着一辆越野车,疾驰而来。
车还没停稳,沐渊亭就跳了下来,他冲到两拨人中间,张开双臂,拦在了程耿的枪口前。
“程耿!你疯了吗!你要对自己的同志开枪吗?!”沐渊亭的脸色,因为愤怒和焦急,涨得通红。
“沐渊亭!你来得正好!”程耿看到他,更是火冒三丈,“这些兵,就是被你给煽动的!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现在,他们公然抗命!按照战时纪律,就是叛国!”
“他们不是叛国!他们只是守住了自己的良心!”沐渊亭转身,看着李响和他的弟兄们,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和心疼,“他们,才是我们这支军队的,真正的脊梁!”
“放屁!”程耿怒吼,“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没有任何借口!今天,谁也救不了他们!”
“我救不了他们,但公理可以!”沐渊亭毫不退让,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高高举起,“你看看这是什么!这是我们入伍时,宣誓要遵守的,《炎黄共和国革命军纪律条例》!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当上级命令,与人道主义原则,发生严重冲突时,士兵有权,拒绝执行!”
“这是我们自己立下的规矩!怎么?现在仗打到别人家门口了,这规矩,就不算数了?!”
程耿看着那本小册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有这条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