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陈庆之的面前。
他的眼神,没有愤怒,也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深的、化不开的悲哀。
“子由,你看看外面。”
他指着窗外那片地狱般的景象。
“你再看看我们自己。”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弟弟沐北辰。
“我们,和那些被我们杀死的侵略者,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用比他们更残酷的手段,更高效的武器,制造了一场更大的屠杀。”
“我们为了胜利,抛弃了所有的人性,所有的怜悯。我们,正在变成,我们曾经最讨厌,也最恐惧的样子。”
沐渊亭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陈庆之的脸上。
他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
“她……沐瑶,她把你变成了她想要的样子。一把没有感情的,只知道杀戮的刀。”
“她成功了。”
“可是你告诉我,子由,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杀了四十万人,你为海州报了仇。可是,你开心吗?你觉得,那些死去的弟兄,如果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会安息吗?”
这番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庞万里低下了头,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程耿的脸色,变得煞白。
沐北辰更是浑身一颤,不敢去看自己大哥的眼睛。
是啊。
他们赢了,可是,他们失去了什么?
陈庆之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着沐渊亭,看着他那双因为痛苦和悲悯而变得通红的眼睛。
良久。
他才缓缓地,开口了。
“沐大哥,你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我变成了魔鬼,我亲手,制造了地狱。”
“我不开心,我甚至,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但是,你知道吗?”
他抬起头,迎上了沐渊亭的目光,眼神里,是一种沐渊亭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
“在海州,我抱着李世忠将军冰冷的尸体时,我告诉自己,要冷静。”
“在滩头上,我看着赵铁山师长,被‘海狼’坦克碾成肉泥时,我告诉自己,要忍耐。”
“在临时医院里,我看着那个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向我递过弹壳,问我坏人死光了没有时,我告诉自己,不能哭。”
“因为,眼泪,换不来胜利。仁慈,救不了这个国家。”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黑暗的森林。不是你吃了别人,就是别人吃了你。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的士兵,用血肉之躯,去填补技术上的鸿沟。”
“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的亲人,在我们的面前,被侵略者屠杀,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所以,如果成为魔鬼,可以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
陈庆之的声音,斩钉截铁。
“那么,我,心甘情愿。”
“如果这个世界,需要一个王来结束所有的纷争。”
“那么,我不介意,成为那个手上,沾满最多鲜血的,暴君!”
说完,他不再理会已经愣在当场的沐渊亭。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窗外那片黑暗。
“传我命令。”
“全军,休整二十四小时。”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俘。”
“二十四小时后,舰队,启航。”
“目标,”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里,清晰地回响。
“欧罗巴!”
……
“不……不……这不可能!这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新白金汉宫的议事厅内,伊丽莎白女王像个疯子一样,撕扯着手中那封来自沐瑶的信,嘴里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那封信的内容,很简单。
没有嘲讽,没有威胁,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上面,只用优美的花体字,写了一首来自东方古国的、关于围棋的短诗。
“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是这首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诗,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彻底捅穿了伊丽莎白最后的心理防线。
因为她知道,这首诗,是沐瑶写给她看的。
更准确地说,是写给她这个“棋手”看的。
沐瑶在告诉她,这场名为“争霸世界”的棋局,从一开始,她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布局,在她这个“洞中之人”看来,都不过是小孩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