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的艰险,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沐瑶的空军像盘旋在头顶的秃鹫,时不时地投下炸弹,制造恐慌与死亡。
地方军阀的部队像闻到血腥味的豺狗,不断地进行骚扰和追击。
饥饿,疾病,严寒……
每一天,都有人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可他们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因为他们心中有光,他们相信,只要到了蜀州,到了晋州,一切都会好起来。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
蜀州门户剑门关,晋州咽喉娘子关。
两座天堑,如同两把巨大的铁锁,将他们死死地锁在了这片贫瘠的山区。
姚青的装甲师,虽然无法进入山区,却用坦克和火炮,封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前进,是血肉磨坊。
后退,是钢铁洪流。
他们,被困死了。
“政委,喝口水吧。”一名警卫员端着一碗水,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沐渊亭没有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地图。
地图上,代表着他们这支庞大队伍的红色箭头,被死死地钉在了娘子关前,动弹不得。
而在他们的后方,一个蓝色的箭头,正在不紧不慢地逼近。
那是姚青的装甲师。
她甚至没有急着进攻,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我们……错了吗?”沐渊亭喃喃自语。
放弃北境的根据地,带领百万军民进行战略转移。这个看似英明的决定,如今看来,却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跳出了一个火坑,却掉进了一个更深的冰窟。
“政委,您别这么说!总司令的决定,是没错的!”那名团长咬着牙说道,“是我们没用!拿不下这娘子关!”
“拿下?”沐渊亭苦笑一声,“怎么拿?用人命去填吗?三万!整整三万条人命!我们换来的,只是让这条坡道上的尸体,又多铺了一层而已!”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们是革命者!不是屠夫!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弟兄们,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
“我……我对不起他们……是我把他们带到了这条死路上……”
他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这个曾经在教坊司成立“自由民主党”,意气风发,坚信理想能改变世界的男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的道心,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低着头,被一股浓浓的绝望所笼罩。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
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总……总司令!是总司令!他来了!!”
轰!
如同在死寂的湖水中,投下了一颗炸雷。
沐渊亭猛地抬起头,呆住了。
指挥所内所有的将领,也都愣住了。
总司令?
他不是在天胡草原,和庞万里的二十万大军对峙吗?他怎么可能……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熟悉而又沉稳的声音,已经在指挥所外响起。
“都杵着做什么?等着敌人请你们喝茶吗?”
所有人猛地回头。
只见陈庆之身披一件沾满风霜的黑色大氅,逆着光,站在门口。
他的身后,是无边无际的苍茫雪山。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一片星空。
“子……子由!”沐渊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踉跄着站起身,冲了过去。
“总司令!”
“是总司令!”
指挥所内,所有的将领“呼啦”一下全都站了起来,激动地看着那个如同神兵天降的男人。
那一瞬间,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绝望阴云,仿佛被一道利剑,瞬间劈开。
他们的主心骨,他们的“神明”,回来了!
陈庆之看着满脸泪痕,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沐渊亭,心中一叹。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兄长的肩膀,没有多言,只是沉声问道:“伤亡多少?”
沐渊亭的声音哽咽:“三万一千七百二十六人……”
陈庆之的眼眸,沉了沉。
他没有再问,而是径直走到指挥所外,举起了望远镜。
当那条被鲜血与尸体铺满的死亡坡道,映入他的眼帘时,饶是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看着那些一张张写满了期盼与崇拜的脸。
他知道,他不能流露出任何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