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算是最后的休息时间。
毕竟考虑到团队成员的年龄确实是都不小了。
明天上午,代表团一行将前往永田町的首相官邸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
因此下午的时候,在新大谷饭店的会议室内,秘书长林林召集所有团员,严肃而详细地交代了次日正式活动以及未来几天与日本各界名流会面时需要注意的外交礼仪。
“各位老师,成军同志,”林林扶了扶眼镜,语气郑重,“我们代表的是中国的形象。与对方握手时,力度要适中,目光要平视交流;宴会场合,注意用餐礼节,不要发出太大声音;交谈时,不卑不亢,多谈友谊与文学,涉及敏感政治话题要谨慎……”
林林讲解得非常细致,甚至亲自示范了几个动作。
许成军听得认真。
他前世在文化部门工作。
曾经被wlb借调一段时间,做了一段时间外事接待。
因此,对这些礼仪并不陌生。
但他依旧表现出虚心学习的态度,偶尔还能就一些礼仪细节的差异提出精准的疑问,让林林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欣赏。
然而,这番景象落在某些人眼里,却变了味道。
休息间隙,杜鹏成踱步到许成军旁边,手里端着茶杯,语气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老前辈对年轻人的审视,话里有话地说:
“小许同志,林秘书长讲的这些,可要好好听,用心记啊。”
他抿了口茶,眼皮耷拉着,“出国访问,不止是文学要学习,这待人接物的礼仪,更是代表着国家体面,更要好好学习,可不能由着年轻人的性子来。”
许成军原本懒得理会这种绵里藏针的话。
但杜鹏成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那套固化的标准和莫名的优越感压过来,饶是许成军心态再好,也觉得有必要让对方清醒一下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杜鹏成,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杜老师提醒的是。不过我觉得,学习的前提是认清现状,无论是经济发展,还是社交礼仪,甚至是文学创作本身,都得先承认我们落后了,固步自封没出路。”
他顿了顿,在杜鹏成骤然变色的目光中,继续温和而犀利地补上最后一句:
“人老了,经验宝贵,但更要认老,认老不是服输,是知道自己该在哪方面给年轻人让出探索的空间。总守着故纸堆过日子,指望它能凭空结出适应新时代的果子,怕是难了些。这次来日本正好,也看看世界走到了哪一步。”
“你……!”
杜鹏成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许成军,他想反驳,想用大道理压人,却发现许成军的话精准地戳在了他乃至他们那一代许多文人共同的痛处。
面对急速变化的时代,那种深藏的无力与惶恐。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在周围人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中,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有力回击,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背影都透着几分狼狈。
杜鹏成长篇《保卫延安》《在和平的日子里》这些其实都是名篇。
文字本身价值且不谈,但是是有文学价值的。
但是这一辈的人都会有一个特点,在频繁变革的时代下,会展现一些不适。
这些不适就会转化为为了固化自身的地位去打压年轻新势力。
许成军这番话,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位作家听得清清楚楚。
艾邬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杜鹏成的自讨没趣,还是惊讶于许成军的锐利。
邓友枚则偷偷朝许成军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晚上,在征得随行官员同意后,许成军准备独自出去逛逛,亲身感受一下1980年这座正处在经济腾飞前夜、“烈火烹油”般的东京。
刚走到酒店大堂,却意外地碰到了宋梁溪。
此时的宋梁溪,不像在飞机上那样神采飞扬,反而显得有些蔫蔫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和…不自信。
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家世优越,北大才女,《文艺报》记者,容貌出众。
在国内,她几乎是众星捧月,要风得风。可来到日本之后,仅仅是机场那阵仗,那闪烁得让她心慌的闪光灯,就让她下意识想躲。
而许成军呢?
他那么从容,那么镇定,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
入住酒店,她能磕磕绊绊地用英语问路,而许成军却能用流利的英语与酒店经理顺畅交流,甚至在之前办理入住时,有个西班牙旅行团成员与中方工作人员因语言不通产生了一点小摩擦,许成军居然还能上前,用同样流利的西班牙语轻松化解了误会!
这一切,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
她不是自卑,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