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校完“讲真话”的章节,就听见李晓琳轻叩房门:“爸,许成军托人把《浪潮》送来了,说是您题字的那本,特意给您留了样刊。”
“哦?成军同志?”
这算是他当前最看好的一位青年作家。
只是这个小辈的一些写作理念连他也有些捉摸不透。
但是以他的经验至少看得出这是一位有天赋、用心写作、真正爱这个国家的年轻人。
巴金放下钢笔,目光落在女儿递来的刊物上。
红墨水写的“浪潮”二字,在素白油印纸面上格外醒目,像一簇跃动的火苗。
“朱东润和贾植芳竟也写了序?”
翻到扉页,巴金的老花镜微微下滑,他凑近纸面细读,嘴角渐渐扬起笑意,“东润兄的文字还是这般见骨,植芳兄倒藏了几分温和。许成军这年轻人,能把两位性情迥异的老先生请到一起,可见是用了心的,这文学社,倒不是只会舞文弄墨的闲散班子。”
朱冬润是研究文学史的大家,寥寥几笔就见功力。
“愿此刊守文学初心,葆批判锐气,以笔为楫,载中国故事,渡时代江河,奔涌不息。”
贾植芳更是文辞直白,和朱冬润的序放在一起,更显其个人特色。
其实从文风来看。
贾植芳的文字向来就是不事雕琢,善用口语化表达,常以“我”的视角直抒胸臆,避免掉书袋。
李晓琳在一旁帮腔:“这小子我是喜欢的劲,他那本《希望的信匣子》最近在编辑部惹起了好大的争议。”
“嗯?哪方面的?”
“有人说他写作技法太大胆了,路子走的太快,写一些高铁、智能手机这些玄虚的东西不利于当前经济建设。”
“说他好的呢?”
“那就无上限了,开中国新现实主义先河!”
巴老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不会是李大编辑自己说的吧?”
李晓琳:“.”
还真是她说的~
巴金笑笑不说话,指尖往下滑,当“巴金题”三个字与“以笔为刃,以真为潮”的题字撞入眼帘,巴金的动作顿了顿。
他想起半月前李晓琳提起《浪潮》办刊理念时,自己挥毫落笔的场景。
此刻见这字迹印在刊物上,竟生出一种薪火相传的郑重。
“当时只盼他们能守住‘真’字,没想到这孩子竟把‘真’写进了创刊词里。”
他轻声对李晓琳说,语气里藏着期待。
翻开创刊词,开篇“值复旦校园期刊创刊之始,我落笔为其命名单字‘浪潮’”一句,让巴金眼前一亮。
“单字命名,简洁却有力量,像极了闻一多先生当年写《死水》的笔法——以小见大,藏着深意。”
他逐字往下读,当“盼它能破圈而出,成中国现代文学原野上的第一朵破冰之浪”映入眼帘。
手指忽然在“破冰”二字上停顿,“这‘冰’说得好啊!是思想的禁锢,也是文坛的惰性,年轻人敢提‘破冰’,就有了当年我们办《烽火》的锐气。”
读到“前线钢枪护土,是领土的防线;后方笔杆立心,是魂魄的长城”,巴金的呼吸微微急促。
他想起1938年在武汉,自己也曾在《烽火》上写下“笔是武器,纸是战场”,如今半个多世纪过去,竟在青年的文字里读到了同样的赤诚。
他抬眼望向窗外,仿佛看见1941年昆明街头,举着“宁为玉碎”标语的学生。
“总有人说青年避谈家国,可这篇创刊词告诉我,热血从来没凉过。”
当目光落在“把西方典籍捧作圭臬,却将《诗经》《楚辞》视作蒙尘的旧纸”,巴金的眉头轻轻蹙起。
可以传承。
但不能做掉进书袋的老学究啊!
可是转念一想《试衣镜》《红绸》《希望》三篇,有传承之路,更有革新之念。
但愿只是多虑。
他端起桌上的温水,却忘了喝,在“谄媚他人”“拆了魂魄”这些字句上反复摩挲。
“这话锋利,却戳中了要害。”
他对李晓琳说,语气里带着沉重,“这小同志还是得多盯着多看着啊,细苗虽沃,也需呵护啊。”
李晓琳无奈的摊了摊手:“太能闹腾。”
翻到“文学的根,深扎在文明的土壤里”章节,巴金的眼神渐渐柔和
读到“卡夫卡的城堡再精巧,装不下中国人对土地的眷恋”,巴金忍不住点头。
“每个民族的文学都有自己的魂。卡夫卡写的是欧洲的迷茫,我们写的是中国的山河与人心,硬要套西方的模子,只会丢了自己的魂。上世纪五十年代有人劝我学苏联文学的写法,我坚持写中国人的喜怒哀乐,如今看来,许成军的主张与我不谋而合。”
当“中国的和平,从来不是‘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