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许成军不慌不忙,借着先生的攻势,悄悄在另一侧布下斜阵。
没过一会儿,朱老就皱起了眉,手指在棋盘上比划着:“不对啊,你这子落得刁钻,怎么像是早有预谋?”
“先生教我的,‘凡事预则立’。”
许成军笑着落下关键一子,白棋连成四子,只留最后一个空位,“您输了。”
朱老盯着棋盘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好你个小子,居然给我设套!再来再来,这盘不算,我没看清你的路数。”
许成军忍着笑,重新摆棋:“先生,刚才可是您说‘棋场无大小’,输了就是输了。不过我可以陪您再下,输一次,我就多辑校一则秦观佚跋,怎么样?”
“这可是你说的!”
朱老顿时来了精神,落子的速度更快了,“今天不赢你三盘,你别想走!”
堂屋里的檀香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棋子碰撞的脆响和朱老偶尔的惊叹:“诶?又差一步!”
“你这斜阵怎么练的?”
许成军一边应对,一边偶尔和先生聊起文献校勘的细节,不知不觉间,竟下了足足一个时辰。
最后一盘结束时,夕阳已经西斜。
许成军以五比三的战绩赢了先生,朱老虽有些懊恼,却还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行,输得值!你这脑子,不仅能做学问,还能下棋。
年后去上博,介绍信我给你写,不过佚跋辑校可不能少,少一则,我就罚你再陪我下十盘。”
许成军站起身,躬身道:“谢先生。我这就回去整理秦观的材料,争取年前把初稿弄出来。”
“去吧去吧。”
朱老挥挥手,又拿起一颗黑棋在棋盘上比划着。
这小子这棋怎么下的!?——
11月8日。
中文系的班会散得早,许成军帮着班长刘晓玥收完登记表,才和林一民几个往淞庄宿舍走。
刚下教学楼台阶,就觉出背后有几道目光跟着。
有系里同学好奇的打量,也有女生悄悄投来的视线。
林一民拍着他肩膀打趣:“成军,你现在可是咱复旦的‘文学明星’,走哪儿都有人瞅!”
许成军笑着摆手,心里却想起苏曼舒早上说的“别总闷头写稿,也跟同学多聊聊”。
这会儿倒真应了她的话,和大伙一起讨论选题、帮着整理材料,比单独待在宿舍里热闹多了。
但是我这么大个人!
还用你教嘛!
回了宿舍,周海波正拿着张《红绸》的剪报跟胡芝争论“黄思源最后该不该牺牲”,程永欣在旁边翻着刚借来的《外国文学动态》,李继海则在给老家写回信。
许成军跟他们聊了会儿关于浪潮文学社招新的事,见窗外天渐黑,便借口“还有稿子要改”,洗漱完揣着半导体收音机上了阳台。
这收音机是宿舍大家集资买的,许成军多出了些。
理由是“我想晚上听新闻方便,也能听听天气预报”。
实际上,也是想着“浪潮”大家帮衬,给哥几个谋点福利。
大伙一开始不同意。
但是许成军拿出了他红绸的稿费单。
沉默突然震耳欲聋。
他刚拧开收音机调了调台,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自行车铃声。
是苏曼舒的永久牌,车铃总比别人的脆些。
但兴许只是对他来说。
探头往下看,果然见她站在淞庄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包,抬头往二楼阳台望。
许成军赶紧压低声音喊:“曼舒!”
苏曼舒听见声音,眼睛一下子亮了,举起布包晃了晃:“给你带了我妈蒸的杂粮馒头,还有刚抄好的你的十首诗,你之前说要给文学社的同学看……”
话没说完,宿舍楼道的灯突然灭了。
复旦宿舍每晚十点准时熄灯,只剩阳台还借着月光亮着。
“楼道关灯了,我这就下去。”
“别下来了!你也下不来!”
许成军有点无奈,却见苏曼舒从布包里摸出个东西晃了晃,是个铁皮哨子,“我吹哨子你听得到吧?等下我把东西放传达室王师傅那儿,你明天一早去拿。”
说着就吹了声短哨,清脆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楚。
许成军笑着应下来,正想再说两句,就见苏曼舒往传达室走了两步,又回头抬头望他,犹豫了会儿,突然喊:“许成军,我想听听你声音,能不能……等你方便了,去楼下公用电话亭打给我?”
许成军心里一暖,忙说:“现在就方便!我这就下去!”
他摸黑套上外套,跟屋里室友打了声招呼,踩着楼梯往楼下跑。
传达室的灯还亮着,王师傅正趴在桌上看报纸,见他急急忙忙的,笑着指了指门口:“苏同学刚把东西放这儿,还说你要是下来,让你往她家那边打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