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苏连诚这个月都在首都参与第四次文代会的事,单独面对老丈母娘!
苏曼舒走在旁边,布拉吉的裙摆扫过青石板路,手里拎着袋刚买的阳山水蜜桃,笑着撞了撞他的胳膊:“别紧张,我妈就是看着严肃,其实心软得很,上次我偷偷把你写的《北乡等你归》唱给她听,她还夸歌词写得好呢。”
许成军点头。
一个唱着《无锡景》的大家闺秀,想来也是会喜欢《北乡》的味道。
里弄深处的苏宅,是栋带小院子的两层小楼,木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
推开门,院子里的老桂树正飘着香,树下摆着张藤椅,旁边的石桌上放着本翻开的《宋词选》,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
不用问,定是苏曼舒妈妈常坐的地方。
“妈,我们来了!”
苏曼舒先喊了声,屋里立刻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出来的是位穿月白旗袍的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别着支银质发簪。
她就是苏曼舒的妈妈,沈玉茹。
当年无锡沈家小闺女,为了跟苏连诚来上海,愣是跟家里闹了半年,最后背着个小包袱就来了,这事在苏家老一辈里,至今还是段“为爱私奔”的佳话。
沈玉茹的目光先落在许成军身上,上下扫了扫。
他穿的的确良衬衫是苏曼舒挑的,袖口熨得平整,手里的泥人盒用红绳系着,倒还算周正。
还算?
可能也不是!
小伙子帅的,有我家老苏年轻时候一半了!
她没立刻笑,只淡淡点头:“进来吧,菜刚炖上。”
屋里的布置透着老上海的雅致。
客厅摆着民国时期的红木沙发,扶手上搭着块绣着兰草的苏绣靠垫,是沈玉茹亲手绣的。
墙上挂着幅水墨江南,是苏曼舒外公当年画的无锡太湖。
桌角的玻璃罐里装着炒得喷香的南瓜子,旁边放着个白瓷杯,杯底还留着点龙井的茶渣。
处处都是大家闺秀的细致,又藏着过日子的烟火气。
苏妈妈也算是这个年代的小资了。
“许同志是安徽凤阳人?”
沈玉茹给许成军倒了杯茶,捏着杯子,语气听不出情绪,“曼舒说你以前插队,后来考上复旦研究生,还写了不少文章?”
许成军双手接过茶杯,温度刚好,他斟酌着回答:“我是安徽东风人,在凤阳许家屯插队,去年考的复旦,跟着朱冬润先生学唐宋文学。写东西是兴趣,比如《红绸》,是想记录前线战士的故事,我大哥现在还在南边驻防,总觉得该为他们写点什么。”
“哦?大哥在前线?”
沈玉茹抬了抬眼,眼里多了点认真,“那你写《红绸》的时候,没怕过题材敏感?现在文坛上,好多人写这类故事,要么喊口号,要么避重就轻。”
十年时期,许成军这种家庭对他们来说都算是高攀了。
当然再往前30年,她肯定看不上。
“不能避。”
许成军放下茶杯,语气很实在,“《红绸》里的战士,不是为了口号,是为了家里的人、为了以后的日子。我写他们,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英雄也是普通人,有牵挂、有软肋,这样才真实。就像您当年从无锡来上海,肯定也怕过,但为了苏教授,还是来了——有些事,值得冒险。”
苏曼舒白了他一眼,舔狗!
这话一出,沈玉茹的眼神明显软了些。
她没接话,却起身往厨房走:“菜快好了,曼舒,帮我把酱排骨端出来。”
苏曼舒趁机冲许成军挤了挤眼,小声说:“可以啊,话说的一套一套的!”
许成军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实话咯!能不顾家里反对跟苏教授走,阿姨肯定是重情的人。”
厨房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
是无锡菜特有的甜鲜。
沈玉茹端出来的第一道菜就是酱排骨,红亮的酱汁裹着排骨,上面撒着点葱花,是用无锡老酱油慢炖了三个钟头的,骨头缝里都浸着香。
接着是清水油面筋塞肉,油面筋是从无锡老家寄来的,咬开能飙出鲜汁。
还有道银鱼炒蛋,嫩得入口即化。
弄不来太湖的银鱼,其他的鱼将就。
摆了满满一桌子,都是沈玉茹提前两天就准备的,连米饭都是用宜兴紫砂锅焖的,喷香软糯。
“尝尝这排骨,”
沈玉茹给许成军夹了一块,语气比刚才温和,“无锡的酱排骨,要选肋排,用冰糖、黄酒、老酱油慢慢炖,得炖到骨头上的肉一抿就下来才好。我妈以前总说,做菜跟做人一样,急不得。”
话里有话,许成军当没听到。
他咬了一口,甜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甜的嘬牙花子,映着头皮说:“阿姨的手艺真好,比我在合肥吃的无锡馆子还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