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珠关于沙定洲蜈蚣银纹刀鞘内可能藏有解药的推断,如同在绝望的深渊中投下了一根蛛丝。但这根蛛丝,却需要有人用生命去攀援。
“此物至关重要,亦是唯一生机。” 林宇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如铁,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停留在陈墨那布满血污和疲惫、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脸上。“然,沙定洲狡诈如狐,身陷敌境,强取无异于自投罗网。需一支精悍死士,如夜枭潜行,寻隙夺之。”
“末将愿往!” 陈墨没有丝毫犹豫,单膝重重跪地,甲胄碎片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抬起头,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决绝,“末将熟悉白帝城废墟!定要亲手剐了那下毒的蛮酋,夺回解药!”
“陈统领重伤未愈,且目标太过明显。” 叶梦珠冷静地否决,指尖轻叩沙盘边缘,“沙定洲对你的玄铁盔记得清楚 —— 去年遵义城外,你斩了他亲弟沙定邦,他帐下亲兵都认得你左肩那道箭疤。你这模样过去,不等靠近就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她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落在王小石身上,“此任务,贵在隐匿、机变、以及对目标特征的熟悉。王小石见过沙定洲及其佩刀,身形瘦小,便于潜行。且…”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 你怀揣毒箭,深知其害,救李将军之心,最为迫切。”
王小石浑身一颤,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深入敌境,在数万敌军和凶残土司兵盘踞的废墟中,寻找并夺取一个头领的贴身佩刀?这无异于九死一生!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但当他看到吴明远眼中那沉重的希冀,想到担架上李定国将军那青黑的面容和微弱的气息,想到白帝城下那些为他挡箭而死的老兵… 一股滚烫的热血猛地冲上头顶,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踏前一步,瘦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我去!我能找到他!我记得那银蜈蚣刀鞘,红宝石眼睛在暗处会反光!”
“勇气可嘉,但非儿戏。” 林宇的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王小石,“孤身一人,无异送死。你需要同伴。”
“末将麾下,‘夜不收’什长赵七,精于潜行、追踪、机关,尤擅夜战。可担此任!” 秦翼明抱拳沉声道。他身后,一名身材精瘦、面容普通到丢进人堆就找不到、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鹰隼般锐利光芒的中年汉子无声出列,对着林宇和叶梦珠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很好。” 林宇点头,目光再次锁定王小石和赵七,“命尔二人,组成‘夜枭’小队。赵七为长,王小石为辅。目标:潜入白帝城废墟西南区域,寻机确认并夺取水西安氏头人沙定洲所佩之蜈蚣银纹苗刀刀鞘。此物,关乎李定国将军性命,关乎军心士气!许成,不许败!”
“得令!” 赵七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
“是!” 王小石用力点头,手心全是冷汗,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被赋予重任的使命感。
“记住,” 叶梦珠的声音如同冰泉,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沙定洲狡诈多疑,每晚三更会在望楼二层焚香祭刀,那时他必解刀鞘放在案上。他帐下有个独眼亲兵,嗅觉比狼还灵,最爱蹲在塔门左侧老槐树下抽烟,你们绕开那片区域。” 她停顿片刻,加重语气,“行动以隐匿为先,若遇敌,赵七主断后,王小石携鞘撤离为第一要务!此为死令!”
她随即走到一旁,从桌案上拿起两样东西:一件是灰扑扑、布满破洞、沾着泥土草屑的破旧皮袄;另一件则是一个巴掌大小、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扁平小包。
“穿上这个,沾上尸泥血污,混迹废墟不易被察。” 她将皮袄递给王小石,“沙定洲的人最看不起流民,见了这种打扮只会踹开,不会细查。”
“此乃‘火磷粉’与‘迷烟丸’。” 她将油布包递给赵七,声音压得更低,“非万不得已,不得使用。火磷粉见风即燃,可阻敌、亦可引火。迷烟丸对付寻常兵卒管用,但那独眼亲兵懂解药,别用在他身上。”
赵七默默接过,贴身藏好,眼神毫无波澜。王小石则赶紧套上那件散发着怪味的皮袄,顿时感觉自己也融入了废墟的背景。
子时三刻,月隐星稀。
“磐石垒” 西北角,一处伪装成乱石堆的隐蔽小门悄然开启,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赵七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率先滑出,无声无息地伏在冰冷的土地上,锐利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前方黑暗。王小石紧随其后,心脏狂跳,努力模仿着赵七的动作,尽量压低呼吸。沉重的闸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堡垒内微弱的光源和最后一丝安全感。浓重的黑暗和山林特有的湿冷气息瞬间将他们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