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绝对的黑暗与孤寂，也是“精卫号”此刻唯一的庇护所，是最大的囚笼。
舰船仿佛凝固在墨汁般的虚空里，只有舰船常规系统最低限度运行产生的嗡鸣，证明着这不是一座漂浮的棺材。
舷窗外，是“暗影星云”永恒不变的混沌帷幕，远处的星光被扭曲、吞噬，只剩下模糊的光斑，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眸。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只剩下传感器屏幕上缓慢跳动的数字和心跳声一样清晰的寂静。
舰桥笼罩在应急灯源的幽绿微光中，每个人的脸都被映照得棱角分明，写满了疲惫与高度紧张后的僵硬。已经过去三十多个标准时了。
“辐射背景噪音水平稳定，波动幅度低于千分之三。未检测到新的跃迁尾迹或主动扫描信号。”林薇的声音干涩，她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视线没有离开面前的综合感应面板。
“所有被动声纳浮标反馈正常，警戒网络无触发。”李明辉站在战术台前，双臂环抱，虽然表面上看去很淡定，但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肘部，透露出内心的焦灼。“那家伙……就像蒸发了一样。”
洛城坐在指挥席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主屏幕上那片代表未知遗迹的、模糊的暗影轮廓上，被动信标传回的数据流极其缓慢。
“陈院士，遗迹数据分析有新的发现吗？”他问道。
陈院士花白的头发在幽光下有些凌乱，他推了推眼镜，将一份初步报告投射到共享屏幕上。“结构材质分析有了更详细的结果。其合金的晶格排列方式……违背了我们已知的物理规律，能量在其中传导的损耗率低得惊人，更像是一种……生物性的能量定向流动，而非电子迁移。”
他放大了一个局部扫描图，指向环形结构上一处不起眼的、布满复杂几何纹路的区域。“这里，信标捕捉到一次极其微弱的、周期性的能量脉冲，频率非常稳定，但强度仅相当于一只萤火虫的发光功率。脉冲的频谱特征，与‘曦光之心’提供的部分基础曦光能量签名片段的吻合度，提升到了百分之七十二。”
他抬起头，眼中混合着困惑与兴奋的光芒：“这几乎可以断定是曦光文明的造物。而且，它可能……并非完全死亡。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心跳’还在。”
【确认陈院士的分析。】曦的声音在洛城脑海中响起，【脉冲源位于环形结构内部深处，能量级数极低，但模式规整，非自然现象。其能量签名……与我核心数据库中的‘维持性休眠协议’启动特征有部分相似，但更为古老和……残缺。】
“维持性休眠？”洛城在心中追问。
【一种在极端环境下保存关键设施或信息的应急协议，将能耗降至极限，等待唤醒条件满足。但此处的信号……过于微弱且不稳定，更像是在崩溃边缘强行维持，或者……协议本身已严重受损。】
一个在毁灭边缘挣扎了不知多少岁月，却依旧保留着一丝生机的远古遗迹？
“继续保持监测，重点记录脉冲规律和任何细微变化。”洛城下令。遗迹的秘密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他，但也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就在这时，林薇突然身体一绷，声音陡然压紧：“指挥官！三号扇区边缘，被动声纳浮标阵列捕捉到一次异常扰动！非自然源！能量特征……短暂且尖锐，像是……某种低功率的主动声纳脉冲试探！”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李明辉一步跨到战术台前，双手飞快操作，将三号扇区的传感器数据放大。“信号强度极弱，持续时间不足零点三秒，来源方向……大致在一点钟方向，距离……无法精确测算，但至少在零点三光分外。是试探性的‘敲击’！”
“能识别具体型号吗？”洛城沉声问，心脏微微加速。
“信号太微弱，且被星云严重干扰，无法匹配数据库。”林薇摇头，“但这种谨慎、隐蔽的试探方式，符合高性能侦察舰的特征。”
“他们没走。”李明辉冷声道，“他们在和我们玩一样的游戏。躲在暗处，耐心地听着，等着我们犯错。”
洛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手狼一样的耐心和专业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是一场在黑暗森林中的无声狩猎，谁先暴露，谁就可能成为猎物。
“全舰保持静默等级最高。关闭非必要传感器以降低本底辐射。调整姿态，利用前方那片密度更高的尘埃云作为额外屏蔽。”洛城快速下令，“林薇，重点监控一点钟方向扇区，分析其试探脉冲的可能规律。老李，模拟对方可能采取的下一步侦察手段，制定反制预案。”
“明白！”
“精卫号”如同深海中的潜艇，缓缓调整着微小的角度，将自己更深地藏入宇宙的阴影之中。引擎功率被压制到几乎熄灭，连舱内循环空气的流动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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