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走到那座由英吉利进贡的自鸣钟前。
他凝望着钟摆一左一右的摆动。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读左传的片段——
那时他还以为“陷而卒”不过是抄写的差错,如今才恍然,那不过是历史的冷笑。
“说到底,这晋景公,也挺可悲。”
乾隆声音低缓,指尖轻叩钟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纵横一世,也算立过战功。”
“但偏偏死于如此丑闻。”
“做帝王的,不光要治好天下,更得活得体面、死得干净。”
“不然纵有千秋功业,也敌不过后人一句笑话。”
和珅赶忙俯身称是:
“圣上洞见如神!”
“咱大清自太祖开国,列祖列宗皆仪范天下,就连日常起居,也讲究礼度,断不会闹出那种笑话。”
乾隆未再作声,只静静望着天幕上逐渐消退的血色文字。
晚风拂过长廊。
荷塘的清香混着凉意袭来。
水晶吊灯微微晃动,叮咚作响。
似在为千年前的晋景公奏起一曲荒凉的挽歌。
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西洋楼上的一切:玻璃穹顶、自鸣钟、抽水马桶,好似都在无声讥讽那些古帝的粗陋;
而自己,才是这“文明”与“尊贵”的极点。
“对了……”
乾隆想起什么,语气一转:
“命广东十三行再采些西洋香水。”
“往后伺候如厕的内侍,净身之后还要洒香,朕不愿半点秽气近身。”
和珅连忙俯首应下,目送皇帝转入内殿,那抹明黄背影被灯光映得格外庄重。
夕阳彻底隐没于西山。
西洋楼的灯火次第亮起。
它们照得鎏金的装饰流光溢彩。
只是再耀眼的光辉,也遮不住其中潜藏的浮华与虚伪。
天幕上的文字宛如血痕,悬在半空。
各个时空的龙椅间,帝王们的反应交织成奇诡的画卷。
朱棣的怒喝仍在奉天殿回荡,玄铁令牌的回音犹存;
康熙批左传的朱笔停在半空,铜漏的滴答声满载敬畏;
刘备手抚双股剑,指腹沾着药渣,白帝城的风雨正打湿锦江的浪花。
乾隆在西洋楼中炫耀抽水马桶时——
并未察觉铜镜映出的,是晋景公坠坑前那瞬间的惶然。
刘邦在芒砀山笑谈泥坑的洒脱——
与嬴政砸碎殿柱的怒火,竟在“凡胎肉体”四字上达成了怪异的共鸣。
李阳注视着天幕重叠的帝王剪影。
那些金戈铁马、指点江山的英姿交织闪烁,却抵不过那口横亘史书的春秋粪坑。
那口坑,像一面最诚实的铜镜——
不分龙袍与布衣,不辨雄主与庸君,用最粗粝的方式揭开被尊号与仪制掩盖的真相。
它让世人看清——帝王脱去冕旒后,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他们会生病,会被痛楚折磨得彻夜难眠;
他们会狼狈,会在灾祸面前褪尽威仪;
他们会在某个寻常的午后,被一块腐木、一场疾病、一桩意外拖入尘世,与芸芸众生无异。
无论功业多盛、权势多高,在生死与天灾前,帝王与百姓终究无差。
那口粪坑,以近乎讽刺的方式——
撕开帝王的神圣外衣,让世人看见——
他们也逃不过命运的荒唐与生命的脆弱。
血色文字尚未彻底散去,天幕上新的金光已汹涌而出,交织成一行耀眼的字——
【历史十大帝王的奇葩死因,第二位!】
李阳望着时空裂隙中未散的视频,刘邦的笑、嬴政的怒、刘备的叹仍在回荡。
那口春秋粪坑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新的荒诞却已展开。
“若说晋景公的死是命运对帝威的讥讽,那么这位——是主动向天命挑衅。”
李阳低语,手指掠过窗沿。
……
天幕画面中。
金光愈盛,驱散了咸阳宫的铜漏声、沛县行宫的槐香与永安宫的草药气,只余殷都旷野的风沙——
那里,站着一位敢与天争锋的商王,他的故事,比坠坑溺亡更添几分癫狂。
【殷都的旷野被盛夏烈日烤得滚烫。】
【黄沙在猎猎战旗下翻腾,似流动的金雾。】
【商王武乙的青铜战车碾过枯草,车轴摩擦声在原野间回荡,惊起草中避暑的蜥蜴。】
【他头戴兽面纹青铜胄,额间夔龙闪着冷光。】
【腰间玉刀镶满绿松石,随车身震动轻叩甲胄,发出细碎清响。】
【他微侧头,目光掠过随行武士——】
【铜钉反光,队列因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