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时间过去。
东厂,阴森逼人。
若说护龙山庄似金殿玉宇,这东厂便是幽冥入口。踏入其中者,立刻便能嗅到一股夹杂血腥与腐朽的气味,仿佛深处埋藏着无数不得超生的秘密。
夜色越深,哀嚎越显清晰,在廊道间回荡不息。路人途经此地,无不掩面疾走,唯恐沾染煞气。
此刻,一间密室之内,一人端坐高位。
身形微胖,发白如霜,面色却红润异常,如同婴孩初生。一身太监服制,袖口微动间不见表情,唯有眼中精光闪烁,冷如刀锋。
嘴角轻扬,笑意自然流露,仿佛邻里长辈般亲切可近。
坐于东厂主位之人,身份不言自明。此人正是与铁胆神侯朱无视并立于京城之巅的东厂督主——曹正淳。
一名番子跪伏殿前,低声禀报完毕,头未抬,只听上方一声轻语:“退下。”
话音清越,略带尖细,乃宦者之声。那手缓缓挥落,指形如兰,微胖却不失仪态。
人影刚出殿门,一旁的档头便上前一步,低声道:“那楚公子竟能劳朱无视亲自相迎,恐怕来历非凡。是否派人暗中查探?”
曹正淳目光微敛,淡淡道:“朱铁胆行事素来谨慎。若真看重此人,怎会公然露出行迹?此举反有诱敌之嫌,怕是埋着算计。”
稍作沉吟,他又道:“你去查,但不可打草惊蛇。待明日,本督主自有安排,亲眼看一看那楚公子是何模样。”
“属下明白。”档头应声而退,脚步匆匆消失在门外。
待殿内再无他人,曹正淳轻启唇齿:“都走吧,关门。”
门扉合拢,屏风后缓步走出一人。
五十余岁年纪,方脸阔眉,双目如鹰,静立不动亦透出逼人威压。金丝缠冠,长袍曳地,鞋面绣金,纹路繁复,通身贵气逼人。
此人正是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大宗师境后期高手,名震京师。
曹正淳瞥他一眼,语气平缓:“正如三龙首所料,朱无视今日引那楚公子前来,意在试探本督主底细。”
一声轻叹,继而道:“不愧是朱铁胆,青龙会隐世百年,竟被他窥出蛛丝马迹,将本督主与旧部牵连起来。”
上官金虹皱眉:“既然已知其用心,为何不应招?避而不接,岂非示弱?”
曹正淳笑而不急:“你与朱无视交集尚浅,不知其性。此人疑心极重,若我此刻贸然接触那楚公子,正中其下怀。不如静观其变,看他下一步如何落子。”
顿了顿,他抬眸望向窗外天色,喃喃道:“能让青龙会如此在意的楚姓少年……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
上官金虹语气平缓:“我也不知。”
曹正淳脸上的笑意忽然凝住:“阁下身为青龙会三龙首之一,竟也对那楚姓之人毫无所悉?”
他话音未落,上官金虹却已不再多言。只听一道低沉嗓音如古钟轻鸣,在屋中回荡开来。
“其余两位龙首的态度早已显露——莫要招惹那个姓楚的几人。”
语毕,他身形微动,转身推门而出,木门合拢之声清脆响起。
屋内唯余曹正淳一人静立原地,眉宇间阴晴不定,似有千般念头翻涌不休。
肩伤反复,执笔费力,今日仅更一章。作者晚间将赴医馆查症,望诸君体谅。
次日拂晓。
秋阳初升,天色澄明。可这京城街巷密布,人流如织,热气反倒在石板路上蒸腾而起。
临街一处包子铺前,曲非烟咬着面皮鼓起腮帮,口中含混道:“公子,待会去哪儿瞧瞧呀?”
楚云舟略一思忖:“先去那花草隐市走一趟,若有稀罕药材,顺手收些。”
此地乃大明皇都,每日四方商旅云集,不止本朝百姓,更有来自大唐、大宋乃至大秦的异乡客穿梭其间。
富贵之人向来喜好奇物,越是罕见之物,越能引得争抢。
而珍稀草药,往往形态奇特,极易辨认。
身边既有曲非烟这般福运缠身的小丫头跟着,眼下离八月十五尚有时日,闲步街头,或许真能碰上意外之喜。
主意一定,众人用罢早点,又顺路买了些酥糖糕饼,边行边食,悠然穿行于坊巷之间。
易容之后,众人形貌皆变,便是曲非烟也少了拘束,林诗音与水母阴姬更是难得流露出几分自在神色。
楚云舟并不约束,既然出游,随性些也无妨。
渝水城那等边陲小邑,格局不过几条街、数家铺面而已。
而这京城,除去宫城禁地,内外二城共设三十三坊。
每一坊之广,约抵得上整座渝水城。
坊中再细分牌、铺,井然有序。
楚云舟所提之地,并非寻常花市,而是专供过路商贩与散客摆摊之所,名为“隐市”。
此处不收摊资,无需凭证,买卖全凭眼力,成交即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