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椅子坐下，把背包甩到桌上，拉链崩开一半，露出里面皱成一团的纸。那是他在回来路上画的草图，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他抽出那张纸，拍在桌面上。
“我们得下去。”
这句话像块石头扔进水里，没人接，但涟漪一圈圈散开了。
卡尔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裤缝。苏珊低头检查自己的医疗包拉链有没有拉紧。娜娜站在最边上，手臂接口处还残留一点发烫的痕迹，她没去碰。
“不是选谁去。”陈浩指着草图，“是我们一起准备。装备、路线、怎么活下来——全得自己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我不懂这些，以前考试六十分都靠蒙。但现在，总得有人把事情做下去。”
娜娜走上前，投影打开。星图浮在半空，红点慢慢扩散，像滴进水里的墨汁。她语速平稳：“数据显示，三个月内能量失衡将引发大规模地质塌陷。范围覆盖整个区域，包括基地。”
“也就是说，待着也是死。”卡尔笑了下，“跑不了，不如赌一把。”
“问题是拿什么赌。”苏珊抬头，“我们连能撑十分钟的防护服都没有。”
“那就造。”娜娜说，“资料库里有抗压结构设计。航天舱外壳可以拆解重组，加上隔热层和缓冲垫，勉强能达到深地作业标准。”
“勉强？”卡尔挑眉。
“所有方案都是勉强。”陈浩摊手，“你以为星际旅行手册里写着‘胖学渣如何拯救星球’？我们现在就是凑合活着，能用的全用上。”
苏珊站起身：“我去翻库存。净水装置的氧气再生模块还能用，改造成便携式应该没问题。”
“通讯呢？”卡尔问，“下面岩层厚，信号穿不过去。”
陈浩从包里掏出一个黑盒子，外壳裂了道缝。“我试过脉冲式低频传输，每三十秒发一次信号，耗电少，穿透力强。只要娜娜写个自动应答协议，就算人失联，机器也能继续报位置。”
娜娜点头：“可以实现。我会设置三重备份响应机制，防止误判中断。”
“那就开工。”卡尔撸起袖子，“先拆舱体。”
仓库里很快响起了金属碰撞声。卡尔拿着扳手站在废弃航天舱旁边，用力拧下第一块护板。娜娜蹲在地上比对图纸，指挥他哪些部件能用，哪些要舍弃。苏珊在一旁整理零件，把能用的电路板一块块排好。
陈浩坐在角落，手里捏着两个电池组，正试着改装供电线路。他额头上有点汗，手指笨拙地缠着电线。试了三次才点亮指示灯。
“成了？”卡尔瞥了一眼。
“暂时没炸。”陈浩松了口气，“至少说明我还活着。”
娜娜接过改装好的电源模块，插入测试仪。绿灯亮起。“输出稳定，可用。”
“你看，我不是完全没用。”陈浩咧嘴。
“你唯一有用的时刻，就是不说话的时候。”卡尔哼了一声，继续拆螺丝。
时间一点点过去。防护外甲的框架搭好了，表面拼接了三层不同材质的板件。空气再生模块装进背囊，连通面罩。通讯器装上了天线，外壳加了防震垫。
最后一轮测试开始。
娜娜穿上改装后的防护服，动作略显僵硬。她走到压力模拟舱门口，等指令。
“启动。”陈浩按下按钮。
仪表盘数字跳动，舱内气流增强。五分钟后，警报没响。
“参数正常。”娜娜走出来，摘下面罩，“内部温度可控，呼吸循环效率达到预期。”
“那就是能用了。”苏珊把最后一瓶净化水塞进行李包。
“装备齐了。”卡尔调试完通讯器，确认信号反馈正常，“接下来呢？”
陈浩看着他们三个，忽然说：“坐下来聊会儿吧。”
没人反对。
四个人围成一圈，坐在仓库中间的空地上。灯管有些闪，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我说一个。”陈浩开口，“我怕下去以后，再也见不到太阳。不是因为黑，是因为……没人记得我来过。”
苏珊低头搓了下手：“我怕设备出问题，然后我救不了任何人。明明学了那么多年医，最后只能看着别人死。”
卡尔沉默了一会儿：“我不想让谁一个人去送死。如果非得有人留下，我希望是我。”
娜娜看着自己的手，金属指节微微反光。“根据数据分析，团队协作的成功率比单独行动高百分之六十七。我不是人类，没有恐惧。但我选择相信你们。这不是程序判断，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打印纸，递出去。
纸上是四行字，每人一行，签名在下面。
标题写着：出发证明。
没人叫它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