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声音依旧带着未消的怒意。
“你拦着毛骧,是何意?”
叶凡迎着朱元璋那迫人的目光,神色平静,但语气却异常郑重。
“陛下息怒。”
“臣并非要为那奸徒求情,私铸铜钱,罪该万死,绝无可恕!”
他先表明了立场,随即话锋一转,沉声道:“然而,陛下,此案恐怕绝非抓捕一两个表面上的商人那么简单。”
“此人能在清水埠如此短时间内,流通数量不小的私钱,其背后必然有一个严密的网络,至少包括私铸的工坊,负责运输的渠道,以及可能存在的为其提供庇护的势力!”
他拿起那枚问题铜钱,分析道:
“臣仔细观察过,此钱虽为私铸,但工艺不算低劣,足以以假乱真,寻常百姓和商贩难以分辨。”
“能铸造出这等钱币的工坊,规模绝不会小。”
“若此刻贸然抓捕这名商人,固然能将其擒获,但极易打草惊蛇!”
叶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一旦消息走漏,其背后的主谋必然闻风而逃,销毁证据,隐匿工坊。”
“届时,我们即便抓住了这个卒子,却很可能断了线索,无法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无法彻底铲除这危害国本的毒瘤!”
“那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他对着朱元璋,深深一躬。
“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立刻抓人,而是应派得力干将,暗中监视此人的一举一动!”
“顺藤摸瓜,查清这些私钱的来源,找到那隐秘的铸造工坊,摸清其整个流通网络!”
“待证据确凿,网络清晰之时,再行收网,方可将其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叶凡这番话,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如同一盆冷静的冰水,浇在了朱元璋那被怒火烧得滚烫的理智上。
朱元璋脸上的暴怒之色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和权衡。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粗粝的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皇帝手指敲击的声音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翰林学士们偷偷抬眼,敬佩地看着敢于在盛怒的皇帝面前直言进谏的叶凡。
良久,朱元璋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目光中的怒火已被一种更加可怕,如同深渊般的冰冷所取代。
他看向依旧单膝跪地,等待最终命令的毛骧,声音低沉而充满决断。
“毛骧,叶凡所言,确有道理。”
“就按叶凡说的办!”
“你亲自去安排!”
“挑选最精干的缇骑,给咱死死盯住画上那个人!”
“记住,只许监视,不许动手!”
“给咱查清楚,他接触了什么人,这些铜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咱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敢在咱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抄家灭族的勾当!”
“臣,遵旨!”
毛骧沉声领命。
这一次,他的行动不再急切,而是带着一种猎人锁定猎物后的耐心与冷酷。
他接过那张画像,对着朱元璋和叶凡微微一礼,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正厅,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朱元璋目送他离去,胸膛微微起伏,又压下翻滚的怒火,随手一挥,沉声道:“都退下吧。”
翰林院几位学士与内侍们闻言,连忙齐声领命,躬身而退,脚步轻得不敢惊动烛火。
很快,厅内只剩下帝后与叶凡三人。
朱元璋脸上的冰寒杀意稍稍缓和,但眉宇间的凝重却未散去。
他正准备与马皇后说几句体己话,却见叶凡并未随众人一同离开,反而依旧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踌躇。
“嗯?”
朱元璋浓眉一挑,有些意外地看着叶凡。
“叶凡,你还有何事要奏?”
“可是那铜钱一案,又想到了什么关窍?”
马皇后也投来温和而疑惑的目光。
叶凡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窘迫,上前一步,并未直接回答皇帝的询问,而是从袖中又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呈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
“回陛下,臣……臣确有一事相求。”
“这是今日陪同公主殿下在清水埠市集的一些……开销明细,还请陛下……过目。”
“开销明细?”
朱元璋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那张纸,展开一看。
只见上面用清秀的小楷罗列着一些物品和价格。
“玉兰木簪一支,一两二钱。”
“糖人两个,三十文。”
“芝麻胡饼四个,二十文。”
“彩绘泥娃娃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