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恐慌的浪潮,不可避免地冲击到了宫殿深处那位本就病弱的年轻天皇——近卫天皇。他常年被父亲鸟羽上皇的院政压制,形同虚设,如今惊闻宫中竟藏有如此骇人听闻的妖物,还险些害死自己的父亲,本就脆弱的精神和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双重打击。惊惧交加之下,他病情急剧恶化,太医院的御医们轮番诊治,汤药灌了无数,却依然无济于事,眼看天皇气息奄奄,朝不保夕。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一种“天倾地陷”的不安感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鸟羽上皇这边,更是怒火攻心,羞愤难当。一想到自己曾经将那妖物视若瑰宝,百般恩宠,甚至不惜与儿子相争,结果对方竟是一条潜伏在身边、日夜吸取自己生命本源、意图动摇国本的毒蛇,那种被彻底愚弄、尊严扫地的屈辱感和事后巨大的恐惧,像毒焰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却时常猛地坐起,状若癫狂地捶打着床沿,嘶哑地咆哮:“废物!全都是废物!堂堂皇宫,竟让一妖孽来去自如!给朕追!就算她逃到黄泉比良坂,逃到天涯海角,也要给朕抓回来!朕要亲眼看着她被千刀万剐,魂飞魄散!否则难消朕心头之恨!”
在上皇歇斯底里的催促下,整个朝廷机器被迫超负荷运转起来。压力首先给到了阴阳寮。作为当代阴阳寮的佼佼者,安倍泰亲临危受命,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占卜秘法:式盘推演、星象观测、龟甲灼卜……甚至动用了某些需要付出代价的禁忌术式。最终,泰亲艰难地将目标锁定在了平安京东北方向,一片名为“那须野”的广袤荒原和连绵山岭。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自古便是精怪妖魔传闻频发之地,确实是隐藏行踪的理想所在。
目标地点一经确认,盛怒中的鸟羽上皇根本听不进任何关于“兵力集结需要时间”、“粮草辎重筹备”、“地形勘察”等现实问题的奏报。他立刻下令组建讨伐大军,任命三浦义明和上总广常二人为讨伐军正副大将,阴阳寮的精英随军提供法术支援,并张口就开出了一个天文数字——十万大军!严令他们即刻点兵出发,奔赴那须野,务必将妖狐玉藻前擒拿或诛杀,以正国法,以安社稷,以雪朕耻!
这道命令一下,朝廷上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暗自摇头。十万大军?且不说仓促之间能否凑齐这个数,就算能,这十万人的动员、装备、粮草、行军、指挥,哪一样不是需要时间精心筹划的巨系统工程?这简直如同儿戏,纯粹是气昏了头不顾后果的命令。然而,上皇正在气头上,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生怕一个不慎,自己就成了上皇宣泄怒火的牺牲品。
而被点名为大将的三浦义明和上总广常,这两位在朝中以“善于经营关系”和“关键时刻总能站在正确一边”而闻名的武将,接到任命时,更是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心里叫苦不迭。三浦义明身材矮壮,面色常年因喜好杯中之物而泛着红光,平时最爱在酒宴上吹嘘自己祖上在战中斗如何骁勇,真轮到他自己上阵,最大的战绩不过是剿灭过几股不成气候的山贼;上总广常则是个瘦高个,眼珠灵活,虽也出身武家,却总觉得自己熟读兵书,满腹韬略,只是时运不济,缺乏施展舞台。让他们去对付传说中修炼千年、连安倍泰亲都认为“非一人之力可敌”的九尾天狐?那简直是驱羊入虎口,嫌命长了!
可皇命如山,违逆的下场他们更清楚。两人硬着头皮,一边在心里把昏聩的上皇和惹事的妖狐咒骂了千百遍,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组建”这支理论上庞大的军队。所谓的十万大军,眼下能立刻拉出来的,不过是三浦义明自家的本部人马,加上一些临时从京都周边村镇强征来的、装备五花八门、面有菜色的农夫和町人,满打满算凑了不到一万人,距离十万的目标遥不可及。但上皇催促进军的命令一道紧似一道,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最后几乎等同于“再不出兵,就以抗旨论处,军法从事”了。
无奈之下,三浦义明只好把心一横,抱着“也许那妖狐已经远遁,我们只是去走个过场”的侥幸心理,对着他那支看起来更像是大型逃难队伍的“先锋军”,发表了慷慨激昂(实则底气不足)的出征演说,内容无非是“王师威武,妖邪辟易”、“建功立业,正在此时”之类的陈词滥调。然后,他跨上他那匹精心喂养、膘肥体壮的战马,怀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更多是忐忑),领着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浩浩荡荡(实则队形散漫)地向着那须野方向迤逦而行。上总广常则被留在后面,负责继续“征集”那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