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播磨流弟子见师父如此干脆利落地落败,一时间群龙无首,有的惊慌失措,有的面露悲愤茫然,竟有几人眼神一狠,身上冒出危险而不稳定的灵力波动,嘶吼着似乎想要冲上来拼命,来个鱼死网破!
“都给我住手!”道满猛地强提一口气喝道,强行压下伤势,怒视着那些冲动的弟子,眼中满是痛心与决绝:“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我播磨流输得起!谁若再敢妄动,休怪我清理门户!”他此刻余威尚在,一声饱含痛苦与愤怒的呵斥,顿时镇住了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几人身上躁动的灵力渐渐熄灭,面露不甘与绝望。
晴明暗自松了口气,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场边那些隐匿在帘幕车驾后的、来自不同方向的审视目光。见他们并无明确指示传出,显然将此事的处置权完全交给了现场主导的阴阳寮,或者说,交给了安倍晴明。
他略一沉吟,心中已有通盘计较,当下朗声宣布,声音清越,传遍全场:“芦屋道满,聚众闹事,冲击京畿,诽谤朝廷,私传邪术,抗拒执法,罪责不小!然,念其终未酿成更大祸患,斗法之中已受惩戒,亦有悔过之意,现判决如下:首犯芦屋道满,革除一切虚衔,流放播磨国,非有诏令,永世不得踏入京畿地区!其余播磨流一众,即刻遣散,不得再以播磨流之名聚众行事,所授邪异之术,需立誓不再使用!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这判决听起来颇为严厉,流放、禁足、解散流派、禁止使用术法,条条都打在要害。但细品之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流放地是道满的老家播磨国,这跟让他衣锦还乡、重起炉灶有多大区别?所谓“永世不得入京”,在当下这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地方豪强时有自专的时代,约束力实在有限。解散流派、禁止使用术法更是空话,人回了老家,换个名头“播磨新流”不能再教吗?只要不再明目张胆打出旗号聚集到京都来,谁又会真的去穷乡僻壤深究?
晴明如此判决,实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了所有利弊。他看得分明,如今的播磨流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早已是一锅煮沸的乱粥,内里不知藏了多少污秽。芦屋道满本人虽走了极端,理念偏激,但心底尚存一丝正气与底线,有他在,播磨流即便行事偏激,至少还能勉强维持住一个大框架,凭借其个人的威望与残留的初衷,压制住门下那些真正心术不正、穷凶极恶之徒,犹如一座虽然摇摇欲坠、四处漏风却仍在勉强发挥作用的镇妖塔。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顺应某些激进意见,当场囚禁甚至格杀道满,看似永绝后患,大快人心,实则等同亲手拆毁了这座破塔。届时,那些被压制许久的恶徒、那些早已对道满“迂腐”教条不满的野心之辈,必将彻底失去束缚,纷纷脱离掌控,流窜四方,仗着那点学来的半吊子邪术为祸人间,打家劫舍,甚至与地方恶势力或妖怪勾结,反而遗毒无穷,给各地治安带来巨大压力。更可怕的是,道满若被杀,立刻会被那些别有用心者塑造成反抗权威、追求“大道”的“殉道者”与“英雄”,给了所有对现状不满者一面鲜明的旗帜,届时引发的模仿效应与动荡将难以收拾,正中幕后某些势力下怀。
如今这般处置,既全了朝廷和阴阳寮的颜面,给了各方一个看似严厉的交代,又实则放虎归山,让道满回去继续“镇着”那个烂摊子,将最大的隐患依旧约束在播磨等地。至于后续播磨流内部是否会自行清理、分化,或是道满经历此事后能否有所醒悟转变,都只能留待时间,徐徐图之了。眼下,稳住大局,避免即刻的、更大的混乱,才是上策。
道满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了晴明的深意与回护之情。他面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低下了头:“罪人……领罚。”算是接受了这看似屈辱、实则宽大且给了他一线生机的“惩罚”。他手下那些弟子,听闻性命无虞,只是被遣散,大多也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庆幸压过了其他情绪,哪还有拼死之心。
于是,一场本该血流成河、震动京都的巨大风波,就在安倍晴明这看似雷霆万钧、实则处处留有余地的处置中,悄然落幕。芦屋道满在一众弟子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和少数几个死忠跟随者,被阴阳寮的人象征性地“押送”着,踏上了返回播磨国的“流放”之路。
……
待到京都的骚动逐渐平息,街市恢复往日秩序,安倍晴明心中却莫名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他借故处理公务,独自一人信步于街头,试图寻得这不安的源头。就在这当口,他瞥见两个小小的身影正小心翼翼地从一条僻静巷口转出来——走在前头的女孩戴着一顶市女笠,但笠檐下漏出的几缕醒目的紫发,让晴明一眼便认出那是满仲家的文殊酱。而她身旁跟着的那个孩子就显得格外滑稽了:同样顶着一顶过大的市女笠,身上套着件明显不合身、像是大人匆忙改过的宽大衣服,袖子和下摆都长出一大截,走起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