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剧烈的表情变化,只有嘴角向上弯了一下,那笑容极淡,却如同初春冰面裂开的第一道缝隙,带着一种久违的、真实的平和。她撑着身子,动作还有些虚浮,但很平稳地站了起来。
“感觉……很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声说。那双手上依旧有着过往留下的老茧,但曾经弥漫其上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冰冷杀意,确实消失无踪了。
星暝立刻跟着站起身,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只见鬼并没有看他,只是缓缓起身,脚步甚至带着点初学者的生涩,慢慢走向神社那敞开的门口。
晨间的山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停在门口没有继续前进,微微仰起头。天空是洗过般的湛蓝,几缕薄纱般的云絮缓缓飘过。神社庭院里的草木挂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宁静景象。
“师父,”鬼的声音很轻,像是对着风说话,“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意吗?”
星暝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闻言愣了一下:“这个嘛……或许是有的吧?冥冥之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运转。”
鬼的目光依旧望着天空,眼神悠远:“据说,心足够诚的人向上天许愿的话,上天……也会回应她呢。”
星暝心头微动,看着少女单薄却挺直的背影,试探着问:“是有什么愿望吗?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这个当师父的也能帮你想想办法?”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信心。
鬼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嗯……但是太大了,太难了,也太……虚伪,太奢侈了。”
“如果不说出来,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星暝走近一步,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
鬼终于转过头,那双恢复了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星暝,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种沉淀了所有过往、看透世情的平静:
“……我希望,让这个时代,重归平静。”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清晨的神社前: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哪怕……仅仅只是让我家乡那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战火,能暂时熄灭一刻也好。”
星暝看着鬼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狂热,没有祈求,只有一种近乎陈述事实般的平静和笃定。这不是一个少女天真的幻想,这是一个经历过地狱、又刚刚从自身业障中挣脱出来的人,所发出的、最清醒也最沉重的祈愿。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无声的叹息。这承诺太重了,重到他无法轻易点头。
鬼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脸上并无失望,反而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仿佛卸下了什么。她不再看星暝,目光转向神社内,声音温和了许多:“说起来,星焰,还有……草薙先生,以及师父,你们心里……有没有什么愿望呢?”
“老夫么?”草薙剑的嗡鸣带着点悠闲,“每天能晒晒太阳,看看风景,偶尔活动活动筋骨,不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打扰清梦,这样的日子就挺好。知足常乐嘛!” 它似乎很满意现状。
“星焰也是!”小家伙立刻举起小手,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每天开开心心的最好了!有主人陪着,有东西吃,还能去找朋友们玩!现在鬼姐姐也‘好’了,不会‘变坏’了,这就最好最好了!”
鬼的目光最后落在星暝身上,带着询问。
星暝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抓了抓头发:“我?唉唉……我这人,心思太杂,念头太多,连自己都捋不清。乱七八糟的愿望堆了一箩筐,就算真能说出来,所谓上天怕也懒得搭理我这种贪心不足的家伙吧?”
鬼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她不再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在星暝、星焰和草薙剑的注视下,一步迈过了门槛,踏入了神社的庭院。
“鬼?”星暝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心头莫名地一跳。
鬼站在神社的庭院里,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却照不进她此刻异常澄澈的心底。过去的种种矛盾、烦恼,如同褪色的画卷在脑海中飞速翻过。长安城的火光与惨叫,信浓村那无辜狐妖倒下的瞬间,源五郎阴冷的纸条,狼虎谷黄巢引颈就戮的平静,还有那些被她斩落的、数不清的仇敌与无辜者的面孔……这些曾让她痛苦、愤怒、沉沦的景象,如今再看,却像隔着一层玻璃,清晰依旧,却再也激不起半分波澜。那沉重的业力,仿佛也随着灵力的剥离而暂时沉寂了。
心中一片空明,五蕴皆空。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了某个玄妙的门槛前,只要轻轻抬脚,便能挣脱这沉重的肉身,抛却这纷扰的红尘,去往某个更加宁静、永恒的所在——传说中,那叫“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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