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祥子倒在中城一间小酒铺里,与一位老者对坐畅饮。
喝的不是祥子偏爱的梅子酒,是面前这位老者最爱的烧刀子。
同往日一般,祥子替老人斟满一杯,又给一只空杯也斟得满满当当。
一张方桌,两个人,三只酒盏,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
“祥子,以往都是你敬我,这回,我先敬你一杯。”柳爷没穿警察厅巡长的制服,反倒一身绸衫在身。
许是近来日子过得顺遂,柳爷瞧着明显富态了些。
“叮”的一声,两只酒杯撞在一处。
放下酒盏,柳爷摸了摸颌下胡须,目光落在一旁的空杯上,长长叹了口气。
身为警察厅巡长,柳爷自然晓得前些日子李家满门被灭的事。
他不敢多琢磨,更不敢往祥子身上联想,只在得知消息那日,喝了整夜的酒,直到酩酊大醉。
直到今日,祥子上门来请他,柳爷心里那些悬着的念想才敢落了地。
这地方是使馆区外头的中城??往日祥子和阿杰跑完矿线,最爱喊着他来这家酒铺喝酒。
一壶烧刀子,只要二十个毛角子,老板也实在,掺的水都比别家少些。
自打阿杰没了,柳爷就再没来过这儿。
柳爷举起桌上的空杯:“这一杯,我替阿杰喝。”
祥子笑了笑,也举起酒盏:“那该我敬您。”
柳爷面色沉肃,等面前这大个子恭恭敬敬举起酒杯,才轻轻点了点头。
酒水裹着那些过往旧事,从喉头滑下去,终究都化作了肚里的几分唏嘘。
“祥子,要是阿杰还活着,定然不会同意你这般冒险。”柳爷叹了口气。
“请柳爷放心,我是有把握才会去做。”祥子笑容没变,却又轻轻叹道,“只是,这事还是做得太晚了......”
柳爷看着祥子,没开口,神色复杂。
从祥子脸上,柳爷没瞧见所谓“大仇得报”的爽快,更没见着少年人推翻世家的得意??反倒,祥子此刻的神色平静得很。
自家兄弟没了,柳爷自然愤懑不平,可凶手是李家,他一个警察厅巡长又能如何?
在那些世家眼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谁也没料到,绵延数百年的李家,竟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更没人能想到,主导这一切的,竟是眼前这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年郎。
许是酒意上涌,又或许是藏在心里的某些情绪终于得以释放,向来酒量极好的柳爷,此刻才喝了两杯,鬓角就已泛红。
嘴唇张了又合,最后只化作唇边一声轻叹。
能说什么呢?纵使大仇得报,阿杰也回不来了。
同柳爷道了别,祥子带着小绿、小红几个去了南苑火车站。
清帮那边早安排妥当了,李家庄这些人独占了一个车厢。
比起头一回坐火车时的孤零零,这回偌大人马,祥子心中感受自然大不一样。
小火车速度不算快,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矿粉味??这是蒸汽火车用的矿粉燃料。
不过这矿粉浓度不高,倒也不至于损伤气血。
窗外是光秃秃的树木,偶尔能瞧见些骨瘦如柴的流民。
冬天要到了,不知这些人里,又有几个能见到明年的春天。
小绿、小红两个低着头,满脸都是犯了大错的模样,就连藏在箱子里的糖葫芦也不敢拿出来。
关于这俩小丫头隐瞒冯敏来访的事,祥子其实并没放在心上。
但这份出人意料的“隐瞒”,却让他多了几分重视。
偌大的李家庄,论地位,自然是以祥子为首,接下来便是齐瑞良、徐彬、姜望水几人。
可在内宅,这俩丫头却是说一不二。
一来,这俩丫头资历老,又是祥子身边亲近的人??庄里庄外都在传,说爷日后会把这俩丫头收了,对这些传闻,祥子也从没辩解过。
二来,小绿身为内宅大管家,打从建庄起,不管是赈济流民,还是犒赏那些力夫,从来都是亲力亲为。
就说包大牛那些流民出身的护院,若是齐瑞良下命令,他们或许还会有疑惑,可要是换成小绿,只怕这些憨汉子连命都舍得豁出去。
祥子自然不会怀疑小绿、小红的忠诚。
可俩丫头毕竟年纪小,耳根子软,要是遇上别有用心的人,怕是会遭人利用。
这回给俩丫头略施惩戒,也算是让她们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火车晃晃悠悠地走着,陈海却坐到了祥子跟前。
“陈师兄,没何事?”祥子笑着问道。
比起旁人,祥子对那位昔日的学徒教头,向来少了几分尊敬。
宝林坚定了片刻,还是重声道:“祥爷,今日同席若雨定上生死擂,是是是......没些重率了?如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