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内心某种恶趣味作祟,也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李贤最终还是同意了将武?安置在此处。
大安宫位于宫城之西,起初制度卑陋,后来经太宗皇帝修缮后,已经变得不再寒酸,甚至因为其山林胜景,还算得上是个清静无为之地。
较之兴庆宫,这个地方位置更加独立,也就意味着更加易于监控和隔离。
同样也就稍显偏远。
武器是在李贤的陪同下移居到大安宫的,除了她那八抬的步辇,还单独备了两辆马车,用来运输她养的那些狸奴。
在规制上,李贤并未怠慢武?分毫。
但李贤不怠慢,并不意味着刘建军会善待武?,李贤接驾武的时候,隔老远就看到老太太额头上沁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这六月底的天更加炎热,武?可没有刘建军送冰块来降温。
实际上返回长安的途中,刘建军准备的硝石并不算多,每日临时制冰,也就能满足他自己和李贤一大家子人使用。
“母后,”李贤迎上前作扶持状,“一路辛苦。”
武?未曾管李贤伸出的手,只是搭着近侍的手臂缓缓起身,步下步辇,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安宫门楣上三个已然有些斑驳的漆金大字。
几乎就是瞬间,她嘴角就带上了几分讥讽的笑意:“皇帝有心了,此宫......倒是清静。”
独自面对武器,李贤心里依旧难免紧张。
李贤知道武?看出了他将她安排在此处的用意,但他却有些琢磨不透武?这个反应的意图。
“宫内已按皇太后礼制布置妥当,一应陈设用度,皆由皇后亲自过问。”李贤侧身引路,“母后请。”
以不变应万变。
宫门缓缓洞开,露出内里景象。
殿宇的确经过修缮,但也绝非奢华。
庭院宽敞,古木参天,浓荫匝地,隔绝了暑热,也隔绝了宫城方向的喧嚣,唯有鸟鸣虫声,更显幽深寂静。
“将我那些小家伙们拎好了!少了一只,拿你们人头是问!”武?一只脚迈进庭院,又侧过身子对着身后搬运狸奴的侍从们斥责。
旁若无人。
这也导致整个身子迈进庭院的李贤略微有些尴尬,只能顺着武器的话头说道:“母后倒是宠爱这些小家伙。
“是得宠爱。”武?随手从一位侍从手中接过了一只狸奴,那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家伙,生得肥肥胖胖的,“若不是有这些小家伙,老婆子我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晓。”
李贤愕然道:“母后怎会说这话?上阳宫内守备森严......”
“守备是森严。”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李贤的话,“全都是皇帝的人嘛。”
她伸手从那侍从端着的托盘上抓了一小块糕点,放在那只黑白相间的狸奴嘴边,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那只狸奴也听话的紧,探出鼻子嗅了嗅,便小口的吃了起来。
“正因为都是皇帝的人,所以皇帝若是要让老婆子我病死在上阳宫内,岂不是同样神不知鬼不觉?”武?语气在“病死”二字上加重了几分,接着道:“若非这些小家伙替老婆子我试毒,老婆子哪儿敢吃皇帝赏赐的东西?”
李贤心头一紧。
虽然他没有加害武?的意思,但不得不说,武?的心思缜密,也让他心里突跳了一瞬间。
“母后言重了,儿臣奉养之心,天地可鉴,既迎母后还居长安,自是盼母后福寿安康,以尽人子之道,亦安天下臣民之心,毒害之事,从何谈起?”
武?轻轻抚摸着猫背,发出低低的笑声。
突然问道:“将我安顿在这大安宫,是你那位郑国公提的吧?”
李贤略微迟疑了一瞬间,但还是诚实点头道:“不错,此地清静......”
李贤话还没说完,武?又一次打断道:“还是太宗皇帝当年幽禁高祖皇帝之地,皇帝也不必与我打马虎眼,那刘建军将我安置在此处,不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李贤沉默了片刻,道:“暑气犹盛,请母后入殿歇息,殿内阴凉,已备下清茶。”
“呵呵。”武?只是轻笑一声,抬脚,踏入庭院,却又在李贤要跟进来的时候停顿了下来,转过头道:“老婆子我倒是愿意做高祖皇帝,只是皇帝你………………比得上太宗皇帝吗?”
她顿了顿,忽然又说:“我,比你更懂太宗皇帝。”
说完,武?便径直走了进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累了,皇帝政务繁忙,便请回吧。”
从大安宫出来,李贤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刘建军不在,自己和武器的言语交锋几乎从头到尾都处于下风,这让他内心甚至产生一丝动摇:自己当真能做好这个皇帝吗?
毕竟连武?这么聪明的人,这个皇帝都做得有些不尽人意。
难道真要像太宗皇帝,或是父皇那样惊才绝艳之人,才适合坐上那张至高的龙椅?
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