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也还没回来。
李贤将西岸的防务和回回炮的看管事宜交给校尉,自己则带着一队亲卫,乘上渡船,越过依旧汹涌,但已不复昨夜狂暴的鸭绿水,踏上了国内城的土地。
昔日坚不可摧的雄城,此刻满目疮痍。
临江的城墙多处坍塌,砖石散落,被洪水冲刷过的地面一片泥泞,混杂着破碎的军械和来不及收拾的狼藉。
被洪水冲刷过的区域,淤泥已经深可及膝,上面清晰地印着杂乱的脚印,车辙以及某些令人不忍细看的拖曳痕迹,积水尚未完全退去,浑浊中泛着暗红的光泽。
整个国内城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江水的腥气、硝烟刺鼻的硫磺味、木头燃烧后的焦糊味、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李贤越往城内走,目光所及之处就越是触目惊心。
街道两旁的房屋,许多都受到了波及,有的被回回炮的巨石直接命中,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被洪水泡塌了地基,歪歪斜斜地倚靠着,还有的被昨夜城内的混乱大火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梁柱指着天空。
一些幸存的高丽百姓,面无人色地蜷缩在那些还算完好的屋檐下,麻木地看着唐军队伍走过,低声啜泣,在废墟中翻捡所剩无几的家当。
一队队唐军士兵正在忙碌,有的在清理街道上的障碍,更多的则是在押解俘虏。
那些高丽俘虏一个个垂头丧气,穿着湿透脏污的军服,排成长长的队伍,在唐军雪亮兵刃的监视下,沉默地走向指定的看管区域,不少人身上带伤,步履蹒跚。
李贤甚至还看到几个唐军医官,正在一处临时搭起的棚子下,为受伤的俘虏进行简单的包扎处理。
薛讷治军,既有雷霆手段,亦有规矩法度,不杀降俘是其一贯的原则。
李贤随手拦下了几个路过的唐军士兵,在几番询问后,终于在一处临时清理出来的,原本是高丽守将府邸的院落里,见到了刘建军和薛前等人。
这会儿的刘建军正毫无形象地坐在一块假山石上,卸了甲,只穿着里面的棉布军服,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咧着一口白牙,正对围在身边的几个雷霆卫士卒比划着什么。
薛前则站在一旁,甲胄未卸,正听着一名队正的汇报,神色虽然疲惫,却透着大战胜利后的振奋。
而这会儿,薛前率先看到李贤进来,立刻抱拳行礼:“殿下!”
刘建军闻声转过头,看到李贤,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跳下假山石,几步就窜了过来,浑身上下打量了李贤一遍,然后用力揽着他的肩膀:“可以啊贤子!苦战一晚上,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贤见他虽然神色有些疲惫,但精神头十足,身上也没什么明显伤痕,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当即也就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是吹了一晚上冷风,有什么苦战不苦战的。”
说完,李贤目光关切地扫过在场众人,“大家都还好吧?伤亡如何?”
薛前沉声回道:“托殿下洪福,战术得当,我军伤亡远低于预期,雷霆卫作为先锋,阵亡十七人,伤四十五人,大多是在夺取城门和扩大突破口时受的伤,主力部队伤亡亦在可控之内。
“此战,可谓大捷!”
李贤闻言,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一丝沉重,点了点头:“都是好样的,抚恤和犒赏之事,定要优先办理。”
薛前还没回话,刘建军便揽着李贤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放心吧,老薛肯定比咱们上心,过来和你说点事儿。”
李贤心下也有些好奇东面总攻是怎样的,便随着刘建军走到了一旁的院子里,这里有几个唐人士卒在清理物械,刘建军挥了挥手便将他们驱赶走了。
李贤好奇问道:“什么事儿?”
“先说说你那边,昨儿晚上大概的经过。”
李贤点了点头,将昨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又问道:“那东城门呢?东城门怎么样?”
刘建军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在意:“你那边洪水一冲,国内城这边直接就乱成一锅粥了,我跟老薛带着人摸到东门外边,城头上的棒子都光顾着看你那边去了。
“然后咱们这边几十个身手好的雷霆卫弟兄,揣着轰天雷摸到城门洞底下,一丢,一炸,城门楼上的棒子守军就被吓傻了,然后老将军就带着大军冲锋,砍瓜切菜的就破城了,没什么意思。
“然后就是巷战了,这帮高丽人,守城不行,躲在房子里放冷箭倒是在行,不过咱们雷霆卫也不是吃素的,小队配合,挨个屋子清剿,轰天雷开路,弩箭掩护,很快就把城内守军肃清了。
“那高丽主帅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咱们到底是从哪儿变出这么多会爆炸的玩意儿和能扔那么远的大石头的。”
刘建军虽然说的轻巧,但李贤听得依旧一阵神往。
趁夜摸到城门下,以轰天雷破门,大军冲锋破城,激烈巷战......无论哪一点都比自己蹲在江边上去石头要来得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