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李伯那张总是紧绷着的老脸,如今笑得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他手里拿着本比砖头还厚的礼单,脚下生风,指挥着一帮同样喜气洋洋的小厮把那些奇珍异宝往库房里搬。
“轻点!那是南海送来的红珊瑚,碰坏了个角就把你们全卖了都不够赔的!”
“哎哟我的祖宗,那个双喜字贴歪了!往左边挪挪,对,就是那儿!”
沈栀被这热闹吵得脑仁疼。
她此刻正站在听雪院的厅堂中央,张开双臂,任由三个绣娘围着她团团转。
“王妃这腰身真是绝了,这寸金绣的凤尾要是收得紧些,走起路来才好看。”
年长的绣娘嘴里含着针,含糊不清地夸赞,手里的软尺在沈栀腰间比划来比划去。
沈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都改了第三回了,还要收?”
“王爷特意吩咐的。”
有下人适时地凑过来,捧着一盏燕窝粥,笑得一脸褶子花,“王爷说,之前的喜服太重,怕压着您的肩膀,特意让人寻了这千金一寸的云锦,既轻薄又华贵,就是这料子滑,尺寸得拿捏得死死的。”
沈栀接过燕窝粥,抿了一口。
郁衾这人,疯起来要命,细心起来也要命。
这段时日,他忙得不见人影。
听府里的侍卫说,他在清算朝堂上那些不安分的势力,要把所有的隐患在大婚前拔除干净。
白天,沈栀基本见不到他,只有到了深夜,迷迷糊糊间才能感觉到那具带着寒气的身体钻进被窝,然后不管不顾地把她搂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虽然人不在,但他的命令渗透在府里的每一个角落。
映月阁那边的动静更大得吓人。
那是郁衾的主院,以前除了他和几个亲信,连只母蚊子都飞不进去。
现在倒好,墙拆了,地砖撬了,说是嫌那青石板太冷硬,要换成暖玉铺地。
沈栀去看过一眼,那工匠正战战兢兢地把一块块价值连城的暖玉往地上铺,手抖得像筛糠。
“小姐,您看这个花样如何?”翠羽拿着一本册子跑进来,那是映月阁新房的帐幔样式。
沈栀扫了一眼,指了其中一个龙凤呈祥图:“就这个吧,喜庆。”
翠羽捂着嘴笑:“王爷肯定喜欢这个寓意。”
沈栀脸一热,瞪了她一眼。
…………
忙忙碌碌中,婚期就像是被按了快进键,眨眼就逼到了眼前。
新娘子得从娘家出嫁,所以沈栀要回到沈家。
郁衾本来不乐意的,但是沈栀拦住了他,不想横生其他波折。
启程回沈家的那天,摄政王府的阵仗大得吓死人。
除了沈栀坐的那辆宽敞得能躺下睡觉的马车,后面还跟着整整二十车的聘礼。
郁衾还把他的亲卫队拨了一半给沈栀。
这一百来号人,个个身穿黑甲,腰佩长刀,往沈府门口一站,那股肃杀之气把原本打算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吓得退避三舍。
沈府的大门紧闭着。
自从上次被锁了门,这沈府就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为首的玄甲卫统领连门都懒得敲,直接挥了挥手。
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上前,一脚踹在朱红大门上。
“轰”的一声巨响。
那扇大门发出一声惨叫,直接被踹开了半扇,晃晃悠悠地挂在门轴上。
门后的门房正坐在那打瞌睡,被这动静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往里跑。
沈栀扶着翠羽的手,踩着脚踏下了车。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金色的留仙裙,外罩一件火红的狐裘披风,整个人贵气逼人。
看着眼前杂草丛生的院子,沈栀惊讶。
才关了不到一个月,这沈府就败落成这样了?
以前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木如今疯长,地上全是枯枝败叶,也没人打扫。
曾经那些趾高气昂的下人,此刻一个个缩在角落里,看着涌进来的黑甲卫,眼里全是惊恐。
“沈家怎么这样了?”翠羽嫌弃地掩了掩鼻子,“还有一股霉味。”
“心烂了,自然就发霉了。”沈栀淡淡地说了一句,抬脚往里走。
一路走到正厅,才见到沈维。
这老头儿瘦脱了相。
以前那身官袍穿在身上那是威风凛凛,现在那身常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手里还抓着半个冷硬的馒头。
见到沈栀进来,沈维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没认出来,好半天才猛地站起身,手里的馒头滚落在地。
“你……你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