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孝扬点点头,抬手敲了敲窗户。里面的一个人吓了一跳,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掀开窗帘,看清外面的人后,立刻躬身行礼:“林御史,您怎么来了?”
其余两人亦慌忙起身,齐齐躬身施礼。
“王誊录,大晚上的,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林孝扬质问道。
王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回大人,今年放榜时间提前了,有部分考卷没抄完,所以这几日我们都在加点誊抄。”
林孝扬说道:“你们勤勉,本官自是嘉许,但按例誊录须在白日进行,夜间灯火易生疏漏,更恐有舞弊之嫌。”
王庸低头颤声:“小的知错,只求尽早完工,不敢懈怠。”
沈沉雁看着这几个一脸疲惫的誊录官,不禁心生同情。
春闱出了问题,朝堂必然会组织重新考试,这一批即将作废的考卷不过是徒增劳累的东西,可他们却日夜加紧誊抄,仿佛手中所执还有千钧重量。
林孝扬顺手拿起桌上一份誊抄工整的考卷细看,上面所作是一篇策论,题为《徕民三策》。林孝扬凝神细读,问道:“这就是第十名考生的答题?”
“回大人,正是。”
林孝扬微微点头:“此人文章老辣,立论稳重,观点切实,条理分明,层层推进,明显出自饱学之士之手,把他的原卷调来。”
片刻,原卷呈了上来,林孝扬拿起一张,不禁皱眉。原卷字迹潦草,歪七八拱,甚至有几个错字,这样的书写水平,哪里像是能写出《徕民三策》的人。
林孝扬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把前三十名考生的原卷和誊抄件呈上来!”
“是!”三名誊录官连忙翻找,不一会儿便将考生原卷与誊抄件一一呈上。
林孝扬逐一对比,发现这些文章从内容上看皆是上品,但有些考卷笔迹拙劣,与文采斐然的策论极不相称。
林孝扬指尖抚过纸面,沉默良久,忽而轻叹:“多年寒窗,竟写出这样的字!”他将手中纸张轻轻放下,“你们还有多少未誊完的卷子?”
王庸低声回道:“回大人,还剩四五十份。”
林孝扬目光冷峻扫过三人:“即刻停工,封存所有考卷与誊抄件,听候刑部提审。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住在誊录房隔壁,看护好这些卷宗,不得擅离,要是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是!小人谨遵大人吩咐,不敢有丝毫懈怠。”王庸声音发颤,额上冷汗涔涔,其他两人亦是脸色苍白。
走出贡院,沈沉雁问:“林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林孝扬望着天边半轮月亮,低声道:“你们立即到学子们下榻的驿馆,通知前三十名举子,明日午后,我在清雅茶楼请他们喝茶,不必多言,只说是新科进士的接风宴,不得缺席。”
“是,卑职立即去办。”沈沉雁和两名差役连夜出发,踏着月色直奔驿馆。
……
清雅茶楼内,举子们正低声交谈,气氛略显拘谨。
沈沉雁告诉林孝扬,有七名举人已经在返乡途中,暂时无法召回,其余二十三人已尽数到齐。
林孝扬缓步走入茶楼中央,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清晰:“诸位皆是今科翘楚,才学出众,实为国之栋梁。本官钦佩你们的才华,特设此茶会为诸位庆贺。”
“多谢林大人!”“林大人客气了!”众人纷纷拱手称谢,脸上神情却透露出复杂。
他们知道,前几日其他学子正在闹事,如今局势未明,这接风宴来得蹊跷,心中不免忐忑。
林孝扬让店小二端上来盛清水的杯子,纷纷置于举子面前,说道:“本官俸禄微薄,买不起好茶,只能以清水代茶,敬诸位的才学与苦读。这水取自城东玉泉,甘洌清澄,正如诸位的锦绣文章,一鸣惊人。请喝吧!”
举子们望着那杯清水,一时无人敢动。
林孝扬端起自己面前的清水,一饮而尽,水痕顺着他的胡须滴落。举子们见状,只得纷纷举杯啜饮。
林孝扬放下空杯,目光如寒冰扫过众人:“喝了我的清水,便是承了我的人情。你们都知道,这几日鸿胪寺外面热闹得很呐!落榜的学生把朝廷和你们这些中举者骂得体无完肤,你们说,该不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一个举人站起身,声音微颤:“大人明鉴,科场之事,非我等所能左右。才学高低,自有公论,若因中榜而遭攻讦,实乃无辜受累。”
另一人也起身拱手道:“大人,我等寒窗十余载,只为报效国家,公道自在人心,是非终有明辨之日。”
“是啊,他们就是嫉妒我们罢了!凭什么要我们给谁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