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抄在笔记本最后一页,下面写着一句话:‘我希望我写的东西,配得上这句话。’”
她笑了:“你现在做到了。”
他摇头:“我只是还没背叛它。”
十一月,许真约他在三里屯一家清吧见面。两人点了两杯威士忌,谁也没加冰。许真开门见山:“我要辞职了。”
余惟一怔:“真的?”
“嗯。干了二十年制作人,捧红过三十多个顶流,拿遍行业大奖。可我现在越来越怕一件事??怕我做的所有事,都在帮别人变成‘商品’,而不是‘人’。”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回眸》让我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数据后台,而在人心深处。”
余惟静静听着。
“我打算做个独立厂牌,专注扶持那些不愿妥协的创作者。不求规模,不追市值,就想做几首能留下来的作品。”他顿了顿,“你愿不愿意……当我们的首席创作顾问?”
余惟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不适合挂名。但我可以合作??以个人身份,参与具体项目。只提建议,不分红利。”
许真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两人碰杯,酒液微晃,映着窗外城市的霓虹。
年底,《人民日报》刊登专题文章《新时代文艺的三种回响》,将《回眸》《归途》与“巷音计划”并列为近年来最具影响力的公共文化事件。文中写道:“当娱乐工业趋于同质化之时,总有一些声音选择逆行。它们不高亢,却持久;不炫目,却明亮。它们提醒我们:艺术的本质,从来不是取悦大众,而是唤醒个体。”
元旦前夕,栖云书屋正式对外开放。那天清晨,阳光洒在大理的山脊上,薄雾如纱。林晚站在玻璃录音室门前,亲手挂上铜铃。风起时,铃声清越,惊飞檐下一对麻雀。
第一批入住的五位创作者来自不同领域:一位蒙古族女诗人,一位失语症康复者,一位退休地理教师,一位跨性别舞者,还有一位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少年作曲家。他们将在接下来三个月里,各自完成一部作品,并在山谷中的露天剧场举行小型展演。
余惟如期赴约。他住进了院子西侧的小厢房,每日早起煮茶、散步、记录山间的鸟鸣与溪流节奏。他开始写一首全新的歌,暂定名《**山眠**》。不用任何电子设备,全靠手写谱和口哼记忆。歌词极简,像是一封写给大地的情书:
> “你听过石头做梦吗?
它把年轮藏在裂缝里,
等一场春雨,
就长出青苔的呼吸……”
某日午后,林晚来找他,递给他一封信。信封陈旧,邮戳显示寄自三年前的上海。
“我妈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她说,等你觉得准备好了,再打开。”
余惟接过,手指微微发紧。他知道,这封信里藏着什么??或许是祝福,或许是告诫,又或许,是一句迟来的“放手”。
他没当场拆开,而是放进书桌抽屉,压在一叠手稿底下。他知道,有些话需要时间发酵,就像酒,急不得。
几天后,山谷迎来第一场冬雪。夜里,他独自坐在录音室,抱着吉他,轻轻弹唱《山眠》的副歌。窗外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山路、竹林、屋顶。世界安静得仿佛停止运转。
忽然,门被推开一条缝。林晚披着厚毯进来,手里端着两杯热牛奶。
“你在录吗?”她问。
“没开设备。”他摇头,“只是试试感觉。”
她坐到他身边,靠在他肩上:“你知道吗?我妈说,她年轻时最羡慕的,就是那种能为自己唱歌的人。她一辈子都在唱别人写的歌,演别人设定的角色。直到《回眸》,才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
余惟轻抚琴弦:“所以我才不敢停。只要还有人愿意听真心话,我就得继续写下去。”
她转头看他,眼神温柔:“那你现在,还害怕吗?”
他想了想,笑了:“怕。但我不再逃了。”
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山野银装素裹。余惟走出屋子,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掏出手机,给费鸿发了条语音:“《山眠》专辑启动。这次不设发行日期,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发布。”
然后,他回到房间,拉开抽屉,取出那封信。
拆开。
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笔迹熟悉而坚定:
> **“孩子,继续往前走。
别回头,也别怕孤身一人。
真正的艺术,本就是一个人的长征。”**
落款是:**陈今宜**。
他看完,久久未语。将信折好,放进胸前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起身,推开门,走向山径。风迎面吹来,带着雪沫与松香。他背着吉他,一步一步,走入白茫茫的深处。
身后,栖云书屋的铜铃又被风吹响。
叮??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