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曾在老家院子挂过一块类似的牌子，写着“走累了就进来坐坐”。那时村口常有流浪汉路过，衣衫褴褛，眼神躲闪。可只要看见那块木牌，总会停下脚步，蹲在门槛外喝一碗热粥，不说谢字，只轻轻点头。后来母亲走了，房子空了，牌子被风吹倒，再没人扶起来。
如今这块新木牌立在这里，仿佛时间终于补上了那个缺口。
他把木牌插回原位，转身走向检疫区。昨夜那只小狗已被安置在隔离笼内，正安静地蜷缩在垫子上，耳朵随着外界声响微微抖动。小女孩每天都会来，隔着玻璃跟它说话，声音软糯：“你别怕哦，我妈妈说我们可以养你，只要你健健康康的。”小狗每次听到，都会抬起头，尾巴轻轻摇两下，像是回应，又像是试探。
兽医刚完成最后一次检测报告：无芯片植入痕迹，神经系统未见异常波形，血液中未检出任何实验性药物残留。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狗??至少从数据上看是这样。
但张远知道，有些东西无法被仪器读取。比如它看人时的眼神，那种小心翼翼藏在温顺之下的警觉；比如它睡觉时总偏向右侧，似乎习惯留一只耳朵对外界开放；再比如，每当播放儿童笑声录音做应激测试时，它的身体会轻微颤抖，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攻击倾向。
这不像训练失败，而像一种克制。
“它在忍。”他对负责记录的实习生说，“不是因为它还被控制，而是因为它曾经被迫伤害过什么，现在害怕重演。”
实习生抬头看他：“那……我们该怎么帮它？”
张远沉默片刻，打开笼门，蹲下身，把手掌平伸出去，不动，不语，只是等待。
一秒，两秒，十秒。
小狗慢慢挪动身子，鼻尖轻触他的手指，然后缓缓舔了一下。
那一瞬间，张远眼眶微热。
他知道，这不是信任的终点，而是起点。就像那艘渡船离开江岸时，并不代表所有伤痛就此终结，而是它们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可以选择不再奔跑，可以选择停一停，看一看这个世界是否值得再次靠近。
手机震动，海哥发来一段视频链接，标题只有三个字：【它回来了】。
点开画面，是一片山间野地，镜头晃动，显然由手持设备拍摄。远处山坡上，一只独耳黑猫缓步走过岩石，毛色油亮，步伐稳健。它停下，回头望了一眼镜头，蓝瞳在阳光下如冰晶般剔透。
是A-01。
但它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不远处，跟着两只幼猫，一白一灰，蹦跳着追它的尾巴。更远些，几条狗在林边嬉闹，其中一条黄背犬的项圈虽已摘除，但颈间疤痕清晰可见??正是三个月前被报道“死于车祸”的d-05。
视频末尾，字幕浮现：
> “它们开始生育了。
> 不是在执行任务。
> 是在延续生命。”
张远关掉视频，久久未语。他走到园区后院，那里有一面墙，原本是用来张贴寻宠启事和领养信息的。昨天他让人清空了所有旧纸，换上一块空白黑板。
此刻，他拿起粉笔，在上面写下第一行字：
【今日新增自由生命记录】
下方列出：
- 小狗H-17（暂命名），完成基础社会性评估，进入适应期；
- A-01影像确认存活，位于共生林地核心区，行为自然；
- 三名城市志愿者报告夜间遭遇“引导型接触”??猫主动带路至隐蔽角落，发现被遗弃幼崽共四只，均已送医。
他退后一步，看着这行字，忽然觉得荒诞又真实。这些本该属于科研档案的内容，如今竟成了日常通报。没有掌声，没有嘉奖，只有默默传递的信息流，像地下河一样悄然滋养着这座城市的另一面。
傍晚，他再次开启直播。
镜头对准园区食堂??孩子们正围坐一圈，给几只老猫梳毛。一只瘸腿的玳瑁猫趴在小女孩腿上，呼噜声大得像台小拖拉机。另一个男孩举着手机，直播自己喂食的过程，嘴里念叨：“今天我家‘铁饭碗’吃得特别香！它以前总抢不到饭，现在敢往前冲啦！”
弹幕飞快滚动：
【我也给我家楼下那只起名叫“铁饭碗”了哈哈哈】
【刚才看到一只猫蹲在我家门口，跟我对视五分钟，我没敢动……现在后悔死了】
【你知道吗？自从那天看了你的直播，我就把阳台封窗改成了半开放式，放了个窝。昨晚真有只猫来了，瘦得皮包骨。今早我还看见它在晒太阳。】
【谢谢你没让我们觉得自己很傻。其实我们都懂，救不了全世界，但可以先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