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宣室殿。
卫青、徐乐,霍去病、严安、霍光、东方朔分班觐见。
陈莫告退。
进出殿间,擦肩而过。
绛伯让人搬走了陈莫坐过的热凳,而后又让人搬来了六把绣墩,在阁老们、堂官们颂圣之时摆到了身侧。
“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公孙弘不在,卫青领衔道。
刘据略微点头,轻声说道:“坐吧,都坐吧。”
两座中枢官员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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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若有若无望着御案,落到那两道由锦衣卫呈递的章疏上。
心生猜测。
刘据没有什么遮掩,将董仲舒那道奏疏合起,对绛伯说道:“拿给阁臣、堂官去看。”
绛伯听命,双手接过奏疏,而后依次走到卫青六人面前展示,在所有人都看过后,就交给了卫青。
“不必计较上疏的人,着重疏中内容,就疏中提到的问题,枢密内阁、军机司务必一一拿出切实可行的改变方法来。”刘据直接说道。
各自为政,推诿责任,监察霸权,考核僵化,官官相护,欺上瞒下,沽名钓誉,贵族政治......这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可能一天结束。
作为大汉天子,刘据当然要解决这些问题,但不可能事必躬亲,而高居中枢的人,必须要发挥出作用。
哪怕是提出解决方案,为他所否,再下新的解决方案。
权力的来源是“由下而上”的,但执行层面却是“自上而下”的。
董仲舒的奏疏非常尖锐,一众阁臣、堂官都觉得棘手无比,可这些弊病和缺陷,朝廷的确存在,上命改变,不得不从。
“是,陛下。”
“把这个也拿过去看。”
刘据把请问安书译文也合起,让绛伯再次拿给卫青六人看,但这次,所有的人看完后,译文却回到了御案。
大殿的气氛陡然一变,绛伯默默走了出去,守在了殿门前,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不想听。
徐乐、严安、霍光、东方朔的眼神,都落到了最上首的卫青身上。
哪怕不愿意相信,只要可能存在,身为军国大臣,他们就不能不心疑。
在大汉宿敌匈奴半溃、陛下由太子受国登基后,已经连战内外近百年的中原,不少人,甚至不少官员,都认为战争应该适可而止了,接下来,好好经营、享受这盛世了。
朝野上下,时有“议和”之声,认为现在与匈奴议和,不再是耻辱,而是对匈奴的仁慈、怜悯。
地方贤人、隐士,也对包括匈奴在内的异族之地大加贬斥。
以靡费无数的朔方郡为例,认为不长庄稼,难养万物之地,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异族存在久远,与华夏历史相伴始终,既然不存在彻底消灭的可能,与其在那修城固防,兵来往,钱粮如填海,不如结两族之好,永不言战。
诚然,中原有草原需要的东西,但草原也有中原所需要的东西,礼尚往来间,或许中原会吃点亏,也距战争之耗相差甚远。
再说,中原也不差那点东西。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岂不两安?
风声渐起。
然而,华夏无战事,是军方诸将绝对无法接受的。
陛下的“先军政治”,使得数年来大汉将士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没有人知道,如果朝廷宣布“弃战”,几十万汉家将何去何从?
普通士卒为衣食担忧,而高层将校,要为仕途而忧。
麒麟阁功臣,十六人里面十四个人都是武夫出身,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朝廷的凶险。
尤其是当自己失去价值的时候!
为了不使预料这一切的发生,军方会不会做些什么呢?
就比如,“养寇”?
通过制造“边患”,军方可以不断向朝廷索要兵员、粮饷和赏赐。
北方只要有'寇??不管是匈奴部落还是乌孙、月氏、乌桓、鲜卑各部,只要他们闹事儿,朝廷就离不开他们,兵、钱、权,就会滚滚而来。
这就是政治资本。
汉家对武将“又用又防“,为避免重蹈淮阴侯韩信被“卸磨杀驴“的覆辙,“养寇自重“,是很好的自保手段,也可以很好应对朝廷猜忌。
至于会不会玩脱?
小汉将校的桀骜是出了名的,想必早就制定了“制夷”策略,认为自己使匈奴等异族俯首听命,卑躬屈膝。
到底能是能做到,一干阁臣、堂官认为武夫的脑子想是到那一层。
甄翠芝,既是卫青的恩人,又是卫青的心腹,在小汉军中,俨然是化身的存在。
这么问题来了,勾结匈奴的,是赵食其,是霍去病,还是卫青?
即便背对着众人,卫青依然能感受到同僚眼神中的微妙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