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犹豫,四刀下去,诱人的方肉便被分成了九块。
两块小方肉,分给了河南郡郡守公孙遂,两块小方肉,分给了大汉曲成侯、河南郡都尉虫皇柔,又将两块小方肉递给此地主人师安,师安却不动声色地将方肉推了回来。
“多年前,家父通商西域买马,时常在草原野炊,我便不耐吞食血肉。”
师安歉意地笑笑:“家父见我日渐消瘦,偶有一次突发奇想,采了这大把鲜嫩的牧草在肉汤里煮,一食之下,我竟觉得清爽鲜香,美味无比,胃口大开。”
师安指着那鼎带绿的雪白浓汤,“家父便向牧人讨了一捆老苜蓿带了回来,打下种子,在庄内种了半亩地,才救了我。”
“吃不得肉,只愿喝汤?”
赵食其笑望向师安,“这天底下还有这等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吗?”
“人福分厚薄,或许我就是那无福消受之人,请侯爷见谅,帮我享了这方肉。”师安笑答道。
“吃得饱吗?”
赵食其提高了声调,“你要是饿毁了身体,耽搁了正事,我、公孙,还有老虫都没有办法交代了。”
“侯爷言重。”
师安脸色瞬间肃穆了下来,“实在是我胃口就这样,贪吃反而伤身。”
赵食其看了师安好一会儿,不像是说假话,笑容更盛,放下了脍刀,取过金勺在汤鼎中搅动了两下,从底捞起,“既然如此,那就多喝一点。”
师安恭恭敬敬接过。
方肉鲜香味美、入口即化,肉汤中的野苜蓿是精髓,鲜嫩肥绿、美味无比,一鼎肉、一鼎汤,不一会儿便被分食干净。
作为此郡之主,公孙遂吃干抹净后,端正了面容,“侯爷,你从长安来,不知我的老恩师究竟如何了?”
朝制改组。
使得本就繁荣的“相府门下”,更加枝繁叶茂,大汉一百四十四个郡,一千五百六十个县,几十个郡、数百个县,主官都可以说是同窗。
就连中央朝廷内,也有不少同窗担任要职。
而公孙遂,虽姓公孙,但非老丞相族人,只是老丞相公孙弘的故吏之一,在太上和陛下之争中,听从老恩师的命令,坚定地站队了太子宫。
随着太子宫的节节胜利,公孙遂自然而然得到了丰厚的报偿,成为了“大汉陪都”的郡守。
公孙遂时常传书关中关切老恩师,老恩师也时常回书提醒,告诫,勉励他,但这一两年来,老恩师的回书越来越少,近来甚至干脆就没有了。
老恩师,不仅是大汉国柱,也是所有相府门生故吏的定心石,哪怕他已经寻找到了其他出路,老恩师的重要性,依然是无可替代的。
“我是以巡视封地为由出的长安,那时候的老丞相,大体是无虞的。”
从龙之功、代地之功,使得他成为大汉列侯,食邑三千户,封地平阴,在河南郡中。
虽然朝廷撤销了所有诸侯王,列侯封地的权力,仅享有收受租税之权,无权干预封地行政事务和治理,包括地方治理,都由中央派遣的官吏负责。
但作为“封主”,在朝廷无大事时,是可以报备朝廷,请求巡视封地的,检查食邑佃户是否努力耕种,而负责官吏是否认真负责,回朝之后上禀。
不过,一行花费都要自己负责,在这个权贵财富凋零的时间,大多诸侯王、列侯还是更愿意坐在长安等着户部把租税送来。
而赵食其在禅位大典后,便请求内阁要巡视封地,获得同意后,直接就离开了长安。
赵食其摇了下头,让公孙遂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陛下首朝之上的事,想必你们都听说了,而在那之后,阁老回阁,便一病不起,整日昏沉,不能理政,太医院却束手无策。”
公孙遂如?考妣,即便有所猜测,但当真的听说老恩师“不行了”的时候,痛心疾首之余,是对仕途的悲哀。
如果老恩师可以再活十年,不,八年、五年,他就是进不了枢密内阁、军机司,六部尚书,大概率是可以的。
别看六部尚书、地方郡守的俸禄一样,品相同,但中央官吏和地方官吏,完全是两回事。
天下事权在六部,六部之权在六人,而郡守,大汉有一百四十四个。
含权量,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惟中,不必如此忧心,阁老是天数将至,必将去到水草丰美之处,献身于至高无上之权威。”赵食其宽慰道。
公孙遂默然。
老恩师行将就木固然令人心痛,仕途戛然而止才更让他揪心。
侯爷的安慰,或许有,但不多。
赵食其也能看出公孙遂真正想的是什么,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现在全国军政大权在次相手中,而次相又是陛下的舅舅......惟中,只要你实心用事,你的名字,终有一日,会出现在六部尚书之中,或早或晚而已。
这是个许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