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寒颤。她看着那块帕子,看着上面被血晕染的兰草,忽然觉得眼睛很干,干得发疼,像被北地的风吹过,连泪腺都冻住了。她想开口问点什么,可喉咙里像塞了团雪,发不出一点声。
直到汉子把那块染血的帕子放在她手里,布面粗糙的边缘蹭着掌心,她才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却又猛地攥紧,指节泛白,把帕子捏得变了形。血渍干硬的边缘硌着掌心,像沈郎笔杆上的纹路,只是这一次,疼得钻心,顺着胳膊往心里窜,把那颗盼了许久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她没哭,也没闹,只是转身回了阁楼。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响,像碎了的骨头。走到楼梯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汉子还站在院子里,雪落在他肩头,又厚了一层,像要把他埋了。“吱呀”一声,她关上了门,把外面的风雪、王妈妈的叹息“这可怎么好……”、还有那汉子未尽的话,“沈大夫还说……”,都关在了门外。
阁楼里一下子静了,只有雪粒打在窗纸上的声音,“沙沙,沙沙”,像谁在哭。兰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怀里抱着那块帕子,血的腥气混着草药味,像沈郎最后看她的眼神,又苦又暖。她就那么坐着,从晌午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怀里的帕子被体温焐得发潮,血渍的边缘软了些,像要重新晕开。
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苏燕卿去阁楼看她,推开门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像进了冰窖。兰芝还坐在窗下,背对着门,晨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她花白的发间——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头发竟白了好些,像落了层霜。苏燕卿走过去,才发现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却没掉一滴泪,眼尾的细纹里卡着干了的泪痕,像被风吹裂的土地,一道一道,触目惊心。
窗台上的薄荷冻成了青黑色,蜷在竹篮里,像团死去的绿,再也不会发出簌簌的响了。兰芝手里拿着那些兰草帕子,一块,两块,三块……是她这两年绣的,堆在膝头,像座小小的山。她正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缝着,把它们拼成个大大的枕头,方方正正的,像块厚实的褥子。
她把那块染血的帕子缝在最中间,外面用一层月白绢布盖住,看不出血迹,只露出些兰草的边角,像从土里探出来的新芽。银针穿过层层布面,“嗤”地一声钻出来,带着股执拗的劲儿,针尖上还缠着根绿线,是她绣兰草叶最常用的那种,青得发脆,像能掐出水来。
“这样,他就陪着我了。”兰芝不能说话,却抬起头看苏燕卿,眼神亮得像落了雪的星。她用没拿针的手拍了拍枕头,掌心贴在绢布上,像在感受里面的温度,嘴角微微弯了弯,带着点满足,又带着点疼。
苏燕卿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帮她把散落的帕子拢到一起。她看见兰芝的指尖被针扎出了好几个小血点,红得像帕子上的朱砂,却浑然不觉,依旧缝得专注。针脚歪了,她就拆了重缝,线团在膝头滚来滚去,像只不安分的小兽,被她用胳膊肘轻轻压住,又温顺了。
从那以后,兰芝就枕着那个枕头睡。她还是每天绣兰草,只是不再绣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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