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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桂花酒糕(2/2)

滚了滚,过了好一会儿才挠挠头,声音低了八度:“那是……她可是我这辈子碰见过最好的人。”他转身往灶房走,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像根被拉长的麦芽糖,“粥快凉了,赶紧吃,吃完我再给你装两罐桂花酱,拌馒头吃香得很。”

    灶房里,秀莲的牌位摆在条案上,乌木牌身被摩挲得发亮,旁边的青瓷瓶里,新换了朵月季,粉嘟嘟的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是阿禾今早从院角摘的。王二麻子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香,看着烟圈在梁上打转,像秀莲生前吐的烟圈——她抽旱烟,抽得极慢,烟圈从唇间飘出来,悠悠地荡到他面前,他就伸手去戳,戳散了烟圈,也戳红了她的脸。“秀莲啊,阿禾这丫头,跟你年轻时一样,眼里有光。”他拿起案上的铜盘,用布巾擦了擦盘底的“莲”字,那是当年他亲手刻的,刻得歪歪扭扭,秀莲却宝贝得很,总说比金银盘子金贵,“我给她备了桂花酱,你说她会不会嫌太甜?”

    香灰落在铜盘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应和。王二麻子笑了笑,转身往灶台走,想给阿禾煮个荷包蛋。铁锅烧得发白,他往锅里舀了瓢水,水汽腾起来时,忽然想起阿禾今儿要走,去忘川河。忘川河……那地方他去过一回,十年前陪秀莲去给她爹娘上坟,河上的老艄公撑着竹篙,木船晃得人头晕,秀莲攥着他的手,指尖微凉,说“这河看着宽,其实水浅,能趟过去”。当时他只当是玩笑,现在却觉得,这世上的河,哪条不是看着宽,趟着趟着就过去了?

    阿禾收拾包袱时,发现布兜里多了个油纸包,油香混着肉香钻出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打开一看,是块熏肉,肥瘦相间,还冒着点余温,上面压着张纸条,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忘川河上风大,熏肉揣怀里,暖。”她捏着纸条笑,指尖触到油纸下的温热,忽然想起王二麻子蹲在灶前添柴的模样,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疤,那疤仿佛也软了些,不像初见时那么吓人了。

    王二麻子往瓦罐里装桂花酱时,手忽然顿了。灶台上的瓦罐摆得整整齐齐,有腌菜的,有装酱的,最右边那只小陶罐,是秀莲生前泡桂花酒的,去年秋天他照着秀莲的法子,往里面塞了新采的桂花和高粱酒,如今该是醇得正好。他掀开盖子闻了闻,醇厚的酒香裹着桂花香扑出来,呛得他打了个喷嚏,倒想起秀莲第一次给他灌桂花酒的模样——她捏着他的鼻子往他嘴里倒,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痒得他直躲,她却笑得直不起腰,说“二麻子脸红了,像庙里的关公”。

    “老艄公爱喝两口,这是我去年泡的桂花酒,你给他带去。”他把装着酒的布包往阿禾手里塞,布包沉甸甸的,上面还别着朵月季,花瓣上沾着露水,像刚从枝上掐下来的。他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他认识秀莲的爹娘,说不定能给你指条近路。”

    阿禾走出老远,回头看时,王二麻子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只纳了一半的鞋底子,线绳在他指间绕来绕去。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衣,领口磨出了毛边。阳光照在他脸上,那道疤在光里泛着浅红,像被谁轻轻吻过。“到了对岸,给我捎个信!”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桂花的甜香,撞在阿禾的耳膜上,暖暖的……

    阿禾用力点头,转身快步走去。野菊的清香混着桂花的甜,在鼻尖萦绕。她摸了摸怀里的玉佩,玉质不算好,却被摩挲得光滑温润,上面那个歪歪扭扭的“安”字,像王二麻子的眼神,看着糙,实则软得很。又摸了摸装熏肉的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暖意,忽然想起王二麻子蹲在灶前添柴的模样,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疤,那疤仿佛也染了层温柔的光晕,像老槐树上那道被岁月磨平的树疤,藏着数不清的日升月落。

    走到山脚时,阿禾又回头望了一眼。王二麻子还站在原地,像株老桂树,扎根在那方小院里,竹篮放在脚边,里面的桂花被风吹得簌簌落,金黄金黄的,像撒了一地的碎阳光。风穿过树林,送来隐约的铜铃声——那是秀莲嫁过来时带的铜铃,挂在院角的槐树上,风一吹就响,此刻听着,像秀莲在轻轻说:“路上慢些走。”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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