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帕子……我娘呢?”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老尼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按在盖着的棉絮上。那棉絮洗得发白,边角磨出了毛,却带着阳光晒透的暖,像晒了整个夏天的被子,能闻到阳光烤过棉花的焦香。“摸摸,”老尼的声音像浸了泉水泡过,软乎乎的,带着点沙哑,“这棉絮是前儿晒过的,你娘托人送来的,说阿禾怕冷,夜里总踢被子,得用厚棉絮压着。”
阿禾的指尖抖着抚过棉絮,粗粝的布面蹭着指腹,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冬天。她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母亲就是这样把棉絮烘得暖暖的,整夜抱着她,用体温焐她的脚。那时母亲的手冻得通红,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却总笑着说:“阿禾的脚像块冰,娘得把它焐成小暖炉,等天亮了,暖炉就能跑能跳了。”后来她真的好了,却发现母亲的脚冻出了冻疮,流脓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却还笑着说“娘是铁打的,不怕冻”。
“我娘……”她哽咽着,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热滚滚地砸在棉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像谁在白纸上滴了滴墨,“她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在江边守着呢。”老尼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刚出生的娃娃,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僧衣渗进来,暖得人想哭,“你落水时,她跳下去救你,被浪卷到下游,被打鱼的救了,断了根肋骨,现在在山下王郎中家养着。昨日王郎中家的小子来送药,说你娘总问‘阿禾醒了没’,饭都吃不下去。”
阿禾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不是怕,是松了口气。她想掀被子去找母亲,脚刚碰到鞋,就被老尼按住:“你身子虚,得养着。而且……”老尼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气若游丝的,“你落水时伤了眼,被江底的石子划了,现在怕是看不清东西了。”
“看不清?”阿禾愣住了。她试着眨了眨眼,眼前还是那层白,像蒙着层雾,连梁上的干莲蓬都看不见了。她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指尖触到温热的泪,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哭——原来看不见,眼泪也会自己跑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下巴上,凉丝丝的。
接下来的七天,阿禾像只被捆住的鸟。老尼每天用无垢泉的水给她擦身,那水总带着股淡淡的莲香,擦过皮肤时,像有小蚂蚁在爬,痒得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听着禅房外的风声,听着远处的钟声,听着老尼用竹刀刻竹牌的“沙沙”声,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块东西,风一吹就发疼。
第七天傍晚,夕阳的光从窗纸的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亮闪闪的点,像谁撒了把碎金。阿禾实在坐不住了,趁着老尼去前殿念经,她摸索着下床,扶着墙往外走。脚下的青砖被太阳晒得暖暖的,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耳膜,像敲小鼓。走到后院时,脚忽然踢到了块圆溜溜的东西,弯腰摸了摸,是块被泉水泡得光滑的青石,边角圆润,像母亲纳鞋底时用的顶针。
她顺着石头摸过去,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冰凉——是水!
那水不像江水那么冷,也不像母亲的汤婆子那么烫,温温的,像春天刚化的雪水,带着点甜气。指尖探进去的瞬间,阿禾忽然“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在脑子里炸开了画面,鲜活得像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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