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夫突然转身往粮仓走,披风在风里展开,像只绷紧的翅膀。他在粮仓门口停了停,伸手推开门——里面码着的麻袋整整齐齐,每个袋口都系着相同的草绳,编法虽丑,却打得异常结实。“这些是……”
“‘金芒’麦种,耐冻,亩产比‘铁壳’多三成。”雷蒙德跟过来,声音亮了些,“我试种了三年,去年给北境送的就是这个。前阵子王室农官来看过,说可以在全国推广。”他从怀里掏出本厚厚的册子,纸页边缘卷了毛,上面画满了育种记录,某月某日浇了多少水,某月某日加了多少肥,字迹虽乱,却密密麻麻没个空处。
雷夫翻册子的手指有些抖,忽然停在某一页——那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坟头,旁边写着“娘,今天育出第三批苗了,您说过好种子要像好儿子,得经得住风雨”。他合上册子,转身时,我看见他耳尖红了。
三、石碾共转
“晒谷场在哪?”雷夫的声音有些哑。
雷蒙德愣了愣,连忙指着东边的山坳:“在那边,我新砌了石碾……”
晒谷场的石碾正转着,几个佃户忙着把新麦倒在碾盘上,金黄的麦粒顺着石缝往下淌,像条细细的金河。雷夫突然按住碾杆:“我来试试。”他握着木杆的样子比握剑还稳,肌肉绷紧的弧度,和先君当年一模一样。石碾被推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震得地上的麦尘都跳了起来。
雷蒙德慌忙去搬筛子,蹲在地上筛粉时,麦尘扬起来,落在他晒裂的脸颊上,落在雷夫的旧剑鞘上,也落在沃夫沾泥的披风上。三人的头发很快都蒙了层金粉,倒像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去年蛮族来犯,”雷夫推着碾杆,石碾转得慢了些,“我带着人守关卡,三天没合眼,最后是靠你送的麦饼撑下来的。”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拂麦浪,“那饼甜得正好,比硬邦邦的干粮强。”
雷蒙德筛粉的手顿了顿,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落满麦尘:“大哥你总说太甜,我就减了半罐蜜。”
“嗯。”雷夫应了声,推着碾杆的手松了些,“下次……按娘的法子放满罐。”
沃夫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酒葫芦,往石桌上一放:“别光顾着说,尝尝这个。”酒液倒在粗瓷碗里,泛着琥珀光,“这是西境的野枣酿,你当年总偷喝的那种。”
雷蒙德刚端起碗,就被雷夫敲了下手背:“先干活。”话虽硬,却把自己碗里的酒推了过去,“少喝点,下午跟我去北境,那边的地该翻了,你的‘金芒’得赶紧种下去。”
“大哥也去?”雷蒙德的眼睛亮得像晨露。
“不去盯着你,又要弄些歪瓜裂枣的育种法。”雷夫的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沃夫,你西境的佃户熟,叫上二十个,明天一早来领麦种。”
沃夫灌了口酒,抹了抹嘴:“早叫人备着了,就在场外等着呢。”他朝山坳那边喊了声,只见二十多个佃户扛着锄头从树林里走出来,每个人肩上都背着个空麻袋,见了雷蒙德,都笑着打招呼——当年他弄砸麦种时,这些人里有不少骂过他“败家子”。
雷蒙德的脸又红了,挠着头往石碾那边躲,却被雷夫一把拽了回来:“躲什么?都是自家人。”他拿起木勺,舀了勺新碾的麦粉,递到雷蒙德嘴边,“尝尝。”
麦粉细得像雪,沾在雷蒙德的鼻尖上,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抹了把脸,把眼泪和麦尘混在一起抹成了花脸。“甜。”他含着麦粉说,声音含糊不清,“比娘做的还差点点……”
“那就接着练。”雷夫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抬手替他拍掉肩上的麦尘,指尖划过他脸颊时,特意绕开了晒裂的口子。阳光穿过石碾转动的间隙,在三人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给过往的裂痕撒上了层金粉。
四、共壤新生
傍晚往回走时,雷夫的剑鞘上沾着麦粉,沃夫的披风下摆扫过田埂,带起的麦尘粘在雷蒙德的粗布褂子上,三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老长,最后叠成了一团。
“对了,”雷夫忽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这是去年你送的麦饼,我留了半块。”饼上还能看出蜂蜜的痕迹,“农官说你的‘金芒’能在北境种,我想在关卡外开两千亩荒地,你……”
“我去!”雷蒙德抢着说,眼睛亮得惊人,“我去北境住,把育种站挪过去!”
沃夫踹了他一脚,却没用力:“傻小子,西境也得种。我已经让人把河边的盐碱地翻了,你得教我们怎么改良土壤。”
雷夫没说话,只是把布包里的麦饼掰成三块,递过去两块。麦饼干得掉渣,三人却嚼得格外香。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新翻的土地上,像三株扎得很深的麦子,根在土里紧紧缠在一起。
我站在城堡的箭楼上回望,晒谷场的石碾还在转,把朗伯格海湾的暮色碾成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