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看着艾琳,她穿着件靛蓝的布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带着鼓励的笑。他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城里来的学生,细皮嫩肉,连锄头都不会握,现在却能熟练地编竹筛、种麦子,成了他最得力的帮手。
“我去。”雷蒙德握紧了手里的麦种口袋,麦粒的硬度透过掌心传来,像给了他些底气,“不过,我得带上阿木。”
阿木是村里的孤儿,以前总跟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雷蒙德回来后,把他带在身边学种地,他学得快,嘴巴又甜,很会跟人打交道。雷蒙德觉得,有阿木在,跟南边的农人沟通会方便些。
“当然可以。”刘易斯很爽快,“主教大人说了,您可以自己挑选随行的人,需要什么农具、种子,尽管开口,教会都会准备。”
事情就这么定了。刘易斯留下文书,又交代了些细节,便带着随从离开了。院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风吹过柴草的声音。
“你真的想让我去?”雷蒙德问艾琳,语气里还有些犹豫。
“当然。”艾琳走到他身边,帮他拍掉身上的麦糠,“你还记得吗?去年麦收的时候,你说,希望天下的土地都能长出好麦子,希望天下的人都能吃饱饭。现在有机会了,怎么能不去?”
雷蒙德点点头,心里的犹豫渐渐消散。他拿起一把麦种,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从这坚硬的麦粒里,汲取到无穷的力量。
“对了,”艾琳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屋里拿出一个藤箱,打开来,里面铺着防潮的油纸,“我刚去镇上,不光买了油纸,还买了些路上用的东西。”她指着箱子里的东西,“这是给你做的棉衣,比你身上这件厚,南边潮湿,别冻着。这是伤药,万一磨破了脚,记得擦。还有这个……”她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罐,“这是去年埋在院子里的那坛麦酒,肖恩说路上闷了,就抿一口,解乏。”
雷蒙德看着这些东西,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是个粗人,不会说好听的话,可艾琳总能想到他需要什么,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他接过陶罐,入手温热,像是艾琳的体温。
“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雷蒙德说,声音有些沙哑。
“放心吧,”艾琳笑了,眼里闪着光,“家里有芬利大叔和乡亲们帮衬,不会有事的。我会把麦种收好,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种明年的麦子。”
三日后,黑水河码头挤满了人。码头上停着一艘大货船,船身刷着桐油,在阳光下泛着光。肖恩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正指挥水手把装麦种的木箱搬上船——箱子上都刷着红漆,写着“共壤麦种”四个大字,格外醒目。每个箱子里都垫着油纸,防止受潮,麦种袋上还贴着标签,写着“每亩播种量十斤”“喜湿不耐涝”等注意事项,这些都是肖恩熬夜整理出来的。
阿木穿着身新做的青布短褂,是艾琳给他裁的,袖口还绣了朵小小的麦花。他正帮着清点农具,脸上的淤青早已消了,眉眼间透着股机灵劲儿。他以前总爱打架,是雷蒙德把他从街头拉回来,教他种地,现在的他,眼里没了戾气,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都齐了!”阿木跑过来,手里拿着张清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物品的名称和数量,“三十袋麦种,二十把特制镰刀,还有肖恩先生要的测土仪、温度计,一样不少。”
雷蒙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句“仔细些”,话到嘴边却成了“到了南边,多跟当地人聊聊,看看他们的土是什么性子,别上来就教人家怎么种,得先懂人家的地”。
“哎!”阿木响亮地应着,眼睛亮得像星子,“雷大哥放心,我记着你说的‘看土下种’,绝不敢马虎。我还把你画的垄沟示意图抄了几十张,到时候给他们看,比光说管用。”
雷蒙德笑了,他就喜欢阿木这股机灵劲儿。
开船的号子响起时,艾琳忽然塞给雷蒙德一个布包:“这里面是麦糕,用新麦粉做的,路上饿了吃。还有……”她从包里拿出一双布鞋,“这是我连夜纳的,鞋底纳了千层底,耐磨。”
雷蒙德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他想说些什么,却被肖恩一把拽上了船:“再不上船,潮水就要退了!”
船缓缓驶离码头,艾琳站在岸边挥着手,棉袍的衣角在风里翻飞。雷蒙德扶着船舷,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缩成个蓝点,才想起忘了说句“等我回来”。
“发什么呆?”肖恩递过来个铁皮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麦酒,“尝尝?这可是用你割的第一批共壤麦酿的,我让酒馆老板特意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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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蒙德抿了口,酒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他望着两岸后退的麦田,忽然明白,共壤麦能扎根黑水河,也能扎根更远的土地;而那些关于信任、和解的故事,跟着麦种一起传播,或许能在陌生的土地上,开出意想不到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