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玥的身影如同一道幽灵,无声地融入这片由冰冷机器和跳动数据构成的黑暗中。
她的指尖在临时接驳的键盘上飞速跃动,物业安防系统的防火墙在她面前如薄纸般被层层撕开。
很快,“集体疗愈”现场的实时画面占据了主监控屏。
沈知微并未亲临现场。
她的全息影像悬浮在礼堂中央,面带悲悯而圣洁的微笑,声音通过环绕音响,温柔地渗透进每个角落:“让我们放下所有不安,释放所有痛苦,回归心灵的宁静……”
苏明玥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没有去听那蛊惑人心的话语,而是瞬间将现场音频导入声谱分析软件。
屏幕上,一条平滑的声波曲线之下,另一条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的低频波形正在以固定的节律搏动。
就是它,与上次在阿阮身上感应到的一模一样,如同深海中巨兽的心跳,无形地操纵着所有人的情绪潮汐。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位参与者面前都摆着一杯散发着幽幽荧光的淡蓝色饮品,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
不能再等了。
苏明玥戴上骨传导耳机,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下达一道军事指令:“周维,‘心跳锚点’,启动。”
城市的另一端,伪装成午夜情感热线的本地广播电台里,周维深吸一口气,将一个特制的音频包无缝混入了正在播放的背景音乐中。
那是一段经过精心编译的、模拟正常人体心跳节律的低频音轨,它将通过无线电波,以极低的功率,如同一场微不可察的春雨,悄然覆盖全市。
它不会惊动任何人,却能为那些在催眠深渊边缘挣扎的灵魂,提供一个可以攀附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心跳坐标。
与此同时,苏明玥拨通了文姐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背景里是沈知微那温柔得令人窒息的声音。
苏明玥没有一句废话,只用气声说了一句暗号:“现在,唱你们记得的歌。”
电话瞬间挂断。
疗愈现场,坐在前排的文姐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眼神瞬间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那温柔的引导声在她耳中变得刺耳无比,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心跳声,正与她自己胸腔的搏动奇妙地共振,将她从迷离的幻境中一点点拽回现实。
她看到了邻座那个年轻女孩茫然空洞的眼神,看到了后排大叔脸上那诡异的、被格式化过的平静。
恐惧和愤怒像野火般烧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站起身,扯着被岁月磨砺得如同破锣般的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早已被这个时代遗忘的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歌声突兀、嘶哑、完全跑调,像一把钝刀,硬生生劈开了那层天鹅绒般顺滑的催眠氛围。
沈知微的全息影像微微一顿,温柔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冰冷:“这位女士,请您坐下,不要打扰大家的疗愈过程。”
但已经晚了。
文姐的歌声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一个,两个……十几个在“心跳锚点”和歌声双重刺激下找回些许自我的中年妇女,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们用同样走调的歌声汇入文姐的呐喊。
杂乱无章、甚至有些滑稽的歌声汇成一股粗糙而顽强的洪流,与那精准计算的低频引导节律猛烈对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一名始终低着头的中年妇女突然像疯了一样,一把打翻了面前那杯淡蓝色的饮品。
液体泼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荧光。
她死死盯着那摊液体,眼球布满血丝,发出一声杜鹃啼血般的嘶喊:“这不是水!这不是什么疗愈圣水!这是让我忘记我孩子的毒!我儿子死得冤枉,你们却想让我忘掉他!”
这声泣血的指控,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礼堂后台,负责数据监控的小温脸色煞白,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着主控屏幕上代表“脑波同步率”的数值因为现场的骚乱而剧烈波动,知道时机到了。
她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按下了早已准备好的快捷键,瞬间关闭了所有参与者的脑波数据实时上传功能。
控制中心那头,代表着现场数据的瀑布流瞬间中断,屏幕上只剩下一片刺目的红色警报。
趁着后台因数据中断而陷入混乱的短暂间隙,小温将一枚U盘狠狠插入主机的USB接口。
U盘里,是由许昭然亲手绘制的那些承载着强烈情绪的符号,以及阿阮在清醒时涂鸦出的、不成调却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旋律,它们被苏明玥编码成了一段独一无二的视觉干扰码。
“上传成功。”
下一秒,礼堂中央,沈知微那圣洁的全息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