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头巾早已丢失,露出被血蛭咬过的耳根,那里的疤痕在火光中泛着紫红,像是冻坏的李子。
“王二柱他们……他们全被拖下去了!”
陈啸转头望去,只见东南角的垛口已经坍塌了半截,露出底下黑红色的虫群。
民壮头领王二柱的半截身子挂在残垣上,腰间还缠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铁锹柄——那是他爹传下来的家伙,平日里舍不得用,此刻却成了他最后的支撑。
而他的下半身早已被血蛭群吞噬,只留下一截沾着虫尸的裤管,裤脚还别着他女儿绣的荷包,绣的是朵歪歪扭扭的桃花。
三个民壮正试图用松木桩堵住缺口,却被虫群拖入城下。惨叫声被虫群的“沙沙”声淹没,只余下三顶破草帽在血沼中漂浮。
“冰蚕军!跟我来!”陈啸的青蓝灵力骤然暴涨,剑刃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冰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暂时封住了缺口。
他身后的三百名冰蚕军立刻展开蚕丝网,网眼缠着淬过雄黄酒的冰棱,低温灵力让网面泛着幽蓝。
当血蛭群再次涌来时,撞上冰网的虫体瞬间被冻成琥珀,玄铁剑劈下时,冰碴与虫尸碎块如骤雨般坠落,砸在城下的火海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城头上,军民的抵抗已近疯狂。一个断了腿的老兵靠在箭孔边,用仅剩的手搭弓射箭。他的弓是儿子生前用的,榆木弓身缠着三道牛皮筋,说是能射穿紫霄贼的皮甲。
箭矢穿透血蛭群的瞬间,他突然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箭囊——那里还插着三支雕着莲花的箭,箭杆上爬满了细小的血蛭幼虫,却仍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像是在守护什么。
不远处,几个妇人正将滚烫的猪油往城下泼。油液顺着砖缝流淌,在墙根积成冒着白烟的小水洼。
怀孕五个月的李二嫂动作稍慢,被血蛭缠住了脚踝。她尖叫着将油桶砸向自己的腿。
“别碰我的孩子!”青蓝色的火焰腾起时,她的脸上竟带着诡异的笑,仿佛看到了孩子出生的模样——眉眼像他爹,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赵岩的玄铁枪突然刺入砖缝,赤金灵力顺着枪杆注入,将藏在其中的血蛭卵鞘尽数引爆。
腥臭的浆液混着砖屑喷溅而出,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都没眨。当他瞥见城墙下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血沼中挣扎时,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城西李木匠的小儿子狗蛋,怀里还揣着块没吃完的麦饼,饼上印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
显然是偷偷跑来送食物的,他爹昨晚还骂他瞎操心,说守城的叔叔们有粮吃。
此刻,数只血蛭正顺着孩子的裤管往上爬,他的小脸已经涨成紫黑,却死死咬着麦饼不肯松口。
赵岩认得那身棉袄,是李木匠用自己的旧棉袍改的,袖口接了两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
“畜生!”赵岩的赤金灵力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城下,将孩子周围的血蛭群烧成灰烬。
他正想翻身跃下城墙,却被两名士兵死死拽住,“城主!不可!”其中一个士兵的胳膊已经被血蛭啃得露出白骨,并且他们的脸上都是因为狗蛋的遭遇泪流满面,却仍用尽全力拉住他。
“您下去了,这城头就完了!”
城下的狗蛋突然抬起头,朝着城头的方向举起麦饼,然后猛地将饼塞进嘴里,小小的身子在血沼中剧烈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赵岩的玄铁枪“哐当”砸在城砖上,枪缨上的血渍凝成暗红的痂,赤金灵力在他周身疯狂翻涌,将半个城头的血蛭群烧成焦炭,而他的眼眶,第一次在这场血战中泛起了红。
他想起狗蛋总缠着他要学枪法,说长大了要像他一样守城,还把自己最宝贝的弹弓送给了他。
战斗从辰时持续到申时,当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城下那片暗红的血沼时,血蛭群的攻势终于出现了松动。
最前排的虫豸开始往后退,金色的环纹在暮色中黯淡下去,像将熄的炭火。城头上,幸存的军民不足三成,他们互相搀扶着,靠在布满尸骸的垛口上喘息。
甲胄上的火焰渐渐熄灭,露出底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有人用破布蘸着雪水擦拭脸,露出被烟灰覆盖的年轻面容——那是个还没长胡子的少年兵,胸前还别着他娘给的平安符。
有人将死去同伴的尸体摆整齐,用断矛撑起他们的兵器,像列沉默的仪仗。
小石头的尸体被两个民壮抬到墙角,他的手还保持着握勺的姿势,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发黑,旁边扔着那把蚀坏的长柄勺。
张寡妇用没受伤的手给他盖上半块破布,布面下,少年的胸口还插着半截血蛭的残躯,那是他最后用身体压住的七环血蛭。
李木匠疯了似的在尸堆里翻找,手里攥着半块麦饼——那是狗蛋没吃完的。
直到看见城下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突然跪倒在地,麦饼从手中滑落,在城砖上摔成碎屑,混着血污粘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