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司的玄冰符与破瘴药,不是早备好了么?”他走到殿中,望着窗外飘落的雨丝被风撕成碎缕,“养蛊之人,终会被蛊反噬。刘墨用血蛭祸乱北境,朕便用两贼做刀,斩了这毒蛊。至于那些狼子野心之辈……”
他转身时,目光落在苏隐腰间的琥珀坠子上,那坠子正映着宫灯的火光,如一颗凝固的血珠。
“用完了,便该扫进炉灰里。”
苏隐躬身领命时,听见殿外传来钦天监的梆子声,三长两短,正是“荧惑犯紫微”的警示。
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乱响,与殿内的烛火震颤声交织,如一曲暗藏杀机的挽歌。
他望着天子转身时龙袍上流动的暗纹,忽然明白,这场棋局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棋手——连执棋的手,终也会成为被舍弃的棋子。
而那青岚河畔的血蛭母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天子为所有“棋子”准备的最终熔炉。
紫霄城的风总带着股凛冽的锐气,卷着细碎的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过“听雪楼”的梨木招牌。
招牌上“听雪楼”三个字是用瘦金体题在浅灰色宣纸上的,裱在梨木框里,边角被风雪磨得有些毛边,字迹却依旧清挺,笔锋转折处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锋锐,恰似这楼里藏着的秘密。
顾百川将青布短褂的领口又紧了紧,冰凉的布料贴着脖颈,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靴底踩在门前结了薄冰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落雪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他第七次来听雪楼了。
楼内暖意融融,与室外的酷寒判若两个世界。靠墙的位置生着一盆旺盛的炭火,铜炉里的松木炭烧得通红,偶尔爆出一两颗火星,映得周围几张桌子上的茶盏都泛着暖黄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息:最浓郁的是雨前龙井的清苦,混着后厨飘来的桂花定胜糕的甜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劣质烧酒的辛辣——那是角落里两个紫霄贼兵身上散出来的。
他们穿着半旧的铠甲,甲胄上的狼头纹章被炭火熏得发黑,正就着一盘卤豆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口,像两只警惕的狼。
顾百川熟门熟路地走向靠窗的那个角落。这位置不起眼,被一根粗壮的楹柱挡住了大半,却能将整个大堂的动静尽收眼底。
桌上摆着一个青瓷笔筒,里面插着几支狼毫笔,旁边压着半张写废的诗笺,墨迹被炭火的热气熏得微微发褐,依稀能辨认出“晚来天欲雪”几个字。
他坐下时,特意将椅子往楹柱方向挪了挪,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柱身——第三道雕花的接缝处,比别处新润些,指尖触到一点粗糙的颗粒,凑近些看,竟是些暗红的夯土碎屑,带着股潮湿的霉味,与他记忆里紫霄贼地牢特有的气息隐隐相合。
“客官,还是老样子?”一个穿月白短打的伙计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袖口绣着半朵含苞的红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他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楼里的静谧,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柔缓,“一壶雨前龙井,一碟桂花定胜糕?”
顾百川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的脸,眉眼间带着几分读书人特有的温和。他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再加一碟杏仁酥吧,今儿雪大,想多坐会儿。”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通往二楼的木楼梯,楼梯扶手是用紫檀木做的,油光锃亮。
“楼上的景致想必更好?听这楼名,该是能凭栏观雪的。”
伙计手里的铜壶顿了一下,壶嘴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他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却依旧恭敬:“楼上是掌柜的书房,平日里不待客的。客官若想观雪,这窗边的位置就极好,能看见巷口那棵老梅,雪落枝头时,别有风味。”
说罢,他转身去准备茶点,转身的瞬间,袖摆不经意地扫过楼梯的第三级台阶,顾百川敏锐地瞥见,台阶边缘的木纹里,嵌着半片小小的铜铃残片,泛着冷硬的光。
就是这里了。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是一个被紫霄贼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俘虏,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用嘶哑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念叨着:“听雪楼……地窖……通地牢……带铜铃的……”
当时他只当是疯话,此刻想来,那俘虏脖颈上似乎确实有圈深可见骨的勒痕,像是被铜铃锁链磨出来的。
接下来的几日,顾百川成了听雪楼的常客。
有时是午后,他会带着一卷残碑拓本,就着窗边的光线临摹,笔尖在宣纸上拖得极慢,仿佛全神贯注,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大堂的各个角落:后厨那道厚重的布帘,每次掀开都能看见里面堆着的空酒坛,其中一个坛子的颈口缠着一圈极细的铁链,链环上还沾着点黑褐色的污渍;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花盆底下的地砖似乎比别处松动些,每次有人从旁边走过,都能听见细微的“咔嗒”声;还有那两个紫霄贼兵,他们腰间的铜铃总是用黑布裹着,走动时只有沉闷的碰撞声,与他记忆里地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