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知我虞家根脚？”
王承澈闻言思忖片刻，低声道：
“虞前辈曾与我提过一嘴，说是源于北齐定武侯一脉，四百年前经由仙人点拨，又历经十数代人辛苦耕耘，这才成就如此家业。”
虞问歌轻轻点了点头，开口道：
“这只是我虞家对外的说法，实际上，我虞氏一族起于微末，曾为北齐治下一微末寒门，而当时的北齐，便归属于太初云府治下，准确来说，是我虞家先成了炼气家族，才被北齐王朝封了爵位，后来又几经辗转，这才到了琅上郡。”
王承澈眉头稍蹙，沉声道：
“如此说来，当初点拨虞家先祖者，当是太初云府修士？”
虞问歌却是摇摇头，解释道：
“那前辈的身份，我虞家也不得而知，当初随着修行功法赐下的，还有一册典籍，其中记载着许多秘辛，当初父亲得知妖族之中有一金丹妖蛟之时，便从秘库中取出了那典籍，让我帮着查阅。”
说到此处，虞问歌缓缓合上了双目，轻声道：
“其中一篇，便记录着这金蛟的来历，正是被玄衍仙宗所封禁的筑基妖兽之一，八百多年前，十二道宫合攻玄衍仙宗，锁妖界破碎崩毁，这金蛟趁乱逃出，却不曾想，如今竟已修成了金丹。”
王承澈脸色凝重，不禁开口问道：
“金蛟只是其中之一，莫不是还有其他妖兽也修成了金丹，藏匿于那西岭妖域？”
虞问歌轻叹一声，沉声道：
“此事谁也难以断言，这些年来，我虞家奉云曦宗诏令，已将治下妖兽清剿再三，琅上其他家族亦是如此，奈何琅上郡终究与西岭妖域接壤，山深林密，妖兽实难绝尽，想必云曦宗也颇为担忧。”
她顿了顿，继续道：
“家父曾言，若琅上局势终不可为……他便要带领全族，舍弃这经营数百年的基业，另寻安身立命之所。”
“而今柴桑郡动荡不安，池刹门与伏罗殿争斗不休，连游郡乃吴国王都所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行事多有掣肘，自非良选，是故……我虞家唯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举族北迁，重返云岚宗治下故土，要么……只能向南，来这青云郡中，寻觅一座灵山，以求延续家族传承。”
王承澈听到此处，心中已然明了，神色也随之肃然。
他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虞问歌看似平静却暗藏忧虑的面容，缓缓开口道：
“所以，虞姑娘来我王家，亦有为家族……预先察看青云郡形势之意？”
虞问歌并未直接否认，只是端起微凉的茶盏，指尖在瓷壁上轻轻划过，低声道：
“王家待客周到，问歌感激不尽，青云郡虽非大郡，但近年来王家崛起之势，周边有目共睹，家父曾言，乱世之中，择邻而居，重于择地而居。”
王承澈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静看着虞问歌，等她继续说下去。
虞问歌放下茶盏，目光坦然迎上他的视线，轻声道：
“公子是明白人，当知我虞家若南迁，绝非简单寻一处灵山落脚便可，家族传承，需根基稳固，需盟友相扶，王家如今如日方升，潜力无穷，正是良木。”
她微微停顿，抿了抿红唇，继续道：
“我身为虞家之女，家族兴衰，责无旁贷，若……公子不弃，问歌愿以蒲柳之姿，侍奉左右，如此，王虞两家，盟约可固，守望相助，在这纷乱时局中，或可多一分安稳。”
王承澈凝视着眼前女子，她容颜清丽，气质如兰，此刻眉宇间虽有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怅惘，但更多的是一种为家族担当的决绝。
他心中微动，这些时日的相处，虞问歌的聪慧坚韧、温婉大气早已在他心底刻下痕迹，那份若有似无的情愫，在此刻被她这番坦诚之言悄然拨动，荡开层层涟漪。
他深知，这绝非一时冲动之言，而是虞家经过深思熟虑后抛出的筹码，亦是她身为家族嫡女，在危难之际所能做出的最大牺牲与贡献。
然而，这牺牲二字，此刻听在他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并非不愿见两家联姻，共谋发展，只是……若这桩姻缘的起点，仅是源于家族利益的考量，而掩藏了彼此间悄然滋生的情意，却非他所愿。
良久，王承澈才缓缓开口，神色认真，沉声道：
“姑娘之心意，两族结盟之利弊，我皆已明了，只是……此事关乎姑娘终身，更关乎两族未来，绝非儿戏，恕我斗胆一问，姑娘此举，除了为家族计，可还有……半分是为你我之间这些时日的相识相知？”
虞问歌闻言一愣，她却是未曾料到，王承澈会有如此直接的一问，下意识地想垂眸避开那过于专注的视线，但终究还是强迫自己迎了上去，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如同雪地上悄然晕开的胭脂。
她张了张口，想如同往常般说出周全得体的话，却发现喉间有些干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