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那种冷漠,是一种被现实反复捶打后,不得不生出的自我保护的硬壳。
谢无争的声音很轻,像一句叹息,消散在深夜微凉的空气里:“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知道回不去了,却还是不甘心,还是想再试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不断地重复,招募新人,磨合,打出一点成绩,然后遇到瓶颈,老人退役,新人离开,一切又回到原点。”
“就像推着一块石头上山,每一次快要到山顶的时候,石头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滚下去。你就只能看着它滚回山脚,然后走下去,重新开始推。”
“很累,真的。有时候深夜睡不着,我就会问自己,这么坚持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冠军拿过了,荣耀也有了,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在一个还算体面的时候退役,去做解说,或者当教练,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第二天醒来,坐在训练室里,我又觉得,好像除了这里,我哪里也去不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我打到了二十九岁。”
当“二十九岁”这个词从谢无争口中说出时,林锋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僵硬了一下,那是一种触及到记忆深处最痛的伤疤时,身体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二十九岁那年,很特别。”谢无争停顿了,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勇气,去重新面对那段被尘封的时光。
“那一年,队伍里有了一点起色。我们提拔上来一个很有天赋的狙击手,打法很像.....很像当年的小新,灵性,果断,枪法又很稳。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辅助,是从欧洲赛区回来的,战术素养非常高。”
“队伍的化学反应,出乎意料的好。新人敢打敢拼,老人稳得住局势,我这个老家伙,只需要在中间穿针引线,把他们捏合成一个整体。”
“那一年,我们打得很顺。春季赛,我们拿了亚军。夏季赛,我们是冠军。所有人都说,YS好像又回来了,那个曾经的王朝,好像又要复苏了。”
谢无争的嘴角,牵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里,却淬满了苦涩。
“我们拿到了通往世界赛的门票。当时,所有人都很激动。那些新来的孩子们,在训练室里又叫又跳,把饮料洒得到处都是。王勇教练也喝多了,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就说一句话:我们又回来了,我们又回来了。”
“我看着他们,心里其实很平静。因为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我们的目标,是那个最高的领奖台。”
“那段时间,我们训练得非常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训练室里。”
“我们研究每一个对手的录像,分析每一张地图的打法,甚至把他们选手的个人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我们觉得,我们准备好了,我们真的准备好了。”
“那一年,我们真的离那个奖杯很近很近。”
他的声音在这里停住了。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锋能感觉到,谢无争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悲伤和不甘。
“就好像......好像是....你跋涉了十年,穿过了沙漠和雪山,终于看到了那座传说中的神殿,你觉得,只要再走一步,只要再伸出手,你就能触碰到它了......”
后面的话,谢无争没有说了,因为他俩都知道结局。
二十九岁,世界赛前夕,那只握了十多年鼠标的手,被人用最卑劣的方式,毁掉了。
那一步,终究是没有迈出去。
神殿的大门,在他面前,永远地关上了。
林锋以为谢无争会一直沉默下去,甚至会哭出来的时候,谢无争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其实现在想想,电子竞技的魅力,好像就是这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它会让你看到一座座金字塔被垒起,但你很快就会发现,塔顶的那块石头,永远在更换。有人被簇拥着放上去,就有人被风化成沙,跌落下来。”
“它会让你看到一个个王朝在废墟上建立,但没有哪一面的旗帜,可以永远不被新的颜色所取代。”
“它会让你看到一位将军身披铠甲,百战百胜,他的名字就是不败的传说,但你也会看到,当他老去,当他的剑不再锋利时,总会有更年轻的挑战者,踏过他的身躯,去铸就属于自己的传奇。”
“舞台的聚光灯,永远只追逐胜利者的身影。”
“这才是竞技啊......”谢无争的头,轻轻地靠在林锋的肩膀上,“它的残忍,和它的魅力,其实是同一件事。”
“你永远能看到一群又一群的新人,燃烧着自己最炙热的青春,前赴后继地去冲击那个最高的位置。他们要去挑战那个看起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