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接机大厅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预想中举牌等候的身影。手机震动,诺雅发来消息:“临时有个线上国际教育论坛要主持,走不开。已让司机去接你,车牌号LX9376,在B出口。”
林予安笑了笑,回了个“没事”,便朝指定出口走去。夜风微凉,一辆深灰色丰田阿尔法静静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司机是个亚裔面孔的年轻人,戴着黑框眼镜,见到他立刻点头:“林先生?我是陈默,老陈的儿子。”
“哦?”林予安挑眉,“老陈没亲自来?”
“我爸前天摔了一跤,脚踝扭伤,医生让他卧床一周。”陈默一边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一边说,“但他让我转告您:三位专家已经联系上了,明天上午十点,在时代广场边上的联合办公区碰头。建筑设计师叫艾萨克?弗罗斯特,冰岛人,在格陵兰做过五个极地项目;能源工程师是挪威籍华裔李砚舟,专攻北极圈离网系统;法律顾问叫索伦?卡普尔,丹麦出生,精通格陵兰自治法和北欧土地政策。”
林予安坐进副驾,系上安全带,轻轻吐出一口气:“效率不错。”
“我爸说,这种事不能等。”陈默启动车子,“他还说……您这次不是在玩冒险游戏了,是在种树。根要扎得深,才扛得住风暴。”
林予安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没再说话。车流如织,霓虹闪烁,曼哈顿的夜晚依旧璀璨得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演出。可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联合办公空间的会议室里,三人准时到场。
艾萨克?弗罗斯特穿着一件厚重的羊毛衫,留着花白络腮胡,说话带着低沉的北欧腔调:“你说的那片区域我熟悉。南托拉立克以东,年均温零下八度,冬季长达九个月,积雪最深可达三米。但地质稳定,冻土层较薄,适合打桩基础。建议采用‘浮筑式’结构??把建筑主体架高,下方留空,避免热传导融化冻土导致沉降。”
李砚舟推了推眼镜,打开平板展示一组数据:“能源方面,单一依赖太阳能不可行,冬季极夜持续两个月。我建议‘风光互补+生物质储能’系统。屋顶光伏板配合垂直轴风力发电机,辅以沼气发电站,原料可用厨余、粪便和本地苔原植物。储能用液态空气电池,低温环境下反而效率更高。”
索伦?卡普尔则翻开一份文件:“法律上最大的问题是土地所有权。格陵兰98%的土地归政府所有,私人购地受限极严。但有一条路径可行:申请‘科研用途长期租赁’,最长可签50年,允许建设永久性设施。前提是提交详细的环境影响评估、社区利益共享计划,并获得努克市议会批准。”
林予安听着,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如果我把项目注册为非营利性生态教育基金会呢?”他问。
“那就更有利了。”索伦点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中有明确支持条款,欧盟绿色基金、北欧发展银行都可能提供低息贷款或赠款。而且更容易争取到国际志愿者和技术援助。”
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
散会前,林予安站起身,看着三人:“我要的不只是图纸和合同,而是一个能活下来的家园。它要能抵御零下五十度的寒风,也要能承载孩子们的第一声笑;它要能储存三千千瓦时的电力,也要能点燃一个人对生命的希望。”
三人沉默片刻。
最后,艾萨克开口:“我在冰岛建过六座房子,只为富人避世隐居。这一次,我想为自己建一座。”
李砚舟合上电脑:“我母亲是鄂伦春族,小时候她教我如何在雪地里听树的心跳。这个项目……让我想起了她。”
索伦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我父亲死于哥本哈根的一场雾霾。如果这个世界还能变好,我希望是从你们开始。”
林予安深深鞠了一躬。
当天晚上,他在公寓阳台上拨通了健太的视频电话。
画面接通,健太正坐在火塘边,身后是摇曳的海象油灯。他瘦了些,眼神却更沉静。
“看到了你的信。”健太先开口,“我考虑过了。我愿意当文化顾问,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要让因纽特孩子成为第一批学生。”健太声音平稳,“不是作为展品,不是作为‘原始文明的活化石’,而是作为老师。他们教别人如何用骨针缝制防水靴,如何靠星辰辨别方向,如何在暴风雪中保持心跳不乱。这才是传承。”
林予安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还有,”健太顿了顿,“拉克风死了。”
林予安心头一震。
“三天前走的。很平静,睡梦中离开的。临终前他说,谢谢你带回了他的故事,也带回了他们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