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nbp;哪里?”&nbp;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些流动的光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皮肤,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皮下跳动。
“城南的老街区啊,”&nbp;老太太指着巷口的杂货店,“你这孩子,骑车摔懵了?刚才看见你从天上掉下来,吓我一跳。”
零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老旧的招牌在风里吱呀作响,玻璃柜里摆着橘子味的硬糖,和他小时候偷偷买的那种一模一样。街角的梧桐树下落着几片枯叶,旋转着飘向地面,速度慢得让人心慌&nbp;——&nbp;在数据世界里,时间从不是这样流动的。
“今天是几号?”&nbp;他抓住老太太的手腕,指尖触到皮肤下骨骼的形状,坚硬而温暖。
“五月十二号啊,”&nbp;老太太拍开他的手,“你这孩子咋回事?是不是摔着脑子了?”
五月十二号。零的意识一阵眩晕,这个日期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三年前的今天,母亲因为肺癌晚期住进医院,他在病房里守了整整一夜,天亮时发现她的手已经凉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车祸&nbp;——&nbp;那天是母亲的忌日,他买了她最喜欢的白菊,口袋里揣着准备放在墓碑前的珍珠耳钉。卡车撞过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妈还在等我。
“谢谢您,奶奶。”&nbp;零把珍珠耳钉攥在手心,那微凉的触感让他确定这不是数据模拟。他转身朝巷口跑去,皮鞋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和记忆里无数个放学回家的傍晚重叠。
医院的白色大楼出现在街角时,零的脚步慢了下来。他能看见住院部三楼的窗户,窗帘被风吹得鼓起,像只白色的鸟。三年前,他就是在那个房间里,看着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听着护士说&nbp;“节哀顺变”。
“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nbp;穿粉色护士服的女孩推着治疗车经过,胸牌上的名字让零猛地停下&nbp;——&nbp;那是他大学时的初恋女友,后来因为他执意要当医生而分手。
“我找&nbp;307&nbp;床的病人,”&nbp;零的声音在发抖,“她叫林慧。”
护士的笑容僵在脸上“307&nbp;床的林慧女士……&nbp;今天早上已经过世了。她儿子在国外,没能赶回来见最后一面。”
零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如此真实,让他几乎要跪坐在地上。他想起数据世界里的记忆幕墙,想起那个抱着《小王子》的女孩,想起老人说的&nbp;“留下最珍贵的记忆”。原来他穿过裂隙时失去的,是母亲早已去世的事实。
“能让我去看看那个病房吗?”&nbp;零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病房里还残留着消毒水和百合混合的气味,床头柜上放着本翻开的相册,最新的照片是母亲去年在公园拍的,穿着他买的红色羽绒服,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零的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那里别着个熟悉的银镯子&nbp;——&nbp;是母亲的遗物,他一直带在身边,直到车祸那天。
抽屉里除了病历和药瓶,还有个未拆封的信封,收信人是他的名字。零颤抖着拆开,里面掉出张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时期的他,背景是医院的育婴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像层温暖的膜。
背面有几行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小远,妈妈知道你总怪自己没能早点发现我的病。但你要记得,妈妈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成为你的母亲。别难过,我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零把照片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他终于明白,那些在数据世界里拼命守护的记忆锚点,从来都不是负担。它们像琥珀里的昆虫,凝固着最珍贵的时光,让即使失去身体的意识,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雨丝斜斜地织在墓碑上,零把白菊放在母亲的名字前,珍珠耳钉轻轻放在花瓣中央。水珠顺着耳钉的弧度滚落,在水泥地面洇开小小的深色圆点,像谁的眼泪。
“妈,我来看你了。”&nbp;他坐在潮湿的草地上,后背靠着冰凉的墓碑,“对不起,过了这么久才来。”
风卷着雨丝掠过墓园,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让他想起数据世界里那些消散的意识体发出的嗡鸣。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阳光穿过云层的瞬间,指尖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像快要熄灭的星火。
“该回去了。”
女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发梢的蓝光在雨里微微发亮。她手里拿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面漂浮着半透明的意识体,正在安静地弹奏着《月光奏鸣曲》。
“他不想待在记忆幕墙里,”&nbp;女孩晃了晃罐子,“说想找个能看见月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