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闻季远安来报,说是柳凤凤求见,便当即披衣起身。
他知道,柳凤凤与桑余是闺中密友,若非事关重大,她绝不会深夜闯宫。
祁蘅怕与桑余有关。
殿内烛火摇曳,柳凤凤跪在下堂,指尖不自觉地捏紧衣角。
她虽惧怕天子威严,却仍挺直了背脊。
这就是那么多人,李识衍却偏偏让她来面圣的原因,因为其他人,祁蘅不会见。
祁蘅斜倚在龙椅上,衣袍松散,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冰冷。
“何事?”
柳凤凤深吸一口气“回陛下,李大人怀疑官沟河水中染了疫病,不知道源由,但若有百姓误饮,恐会大片感染。”
季远安顿时睁大眼睛,听出一身冷汗。
祁蘅指节也蓦地收紧。
南街官沟淤塞多日,灾民汇集之处秽物堆积,这几日淹死的不少人也飘在河上,恐怕就是疫病的来源。
那沟渠虽与井水不通,但灾民这么多,取水艰难,保不齐会有人饮了脏水,若是疫病会近距离传病,恐怕很快就会肆虐。
祁蘅想起白日里李识衍救起的那个孩子,想起桑余为灾民包扎时沾满泥水的手。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若疫病当真爆发,最先倒下的,必是那些日夜与灾民接触的人。
“季远安!”祁蘅猛地站起身,慌乱间碰翻了案上茶盏,“即刻封锁南街所有灾民和这几日常驻地官兵,调太医院所有人……”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抬手,一缕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往下滴了好几滴。
柳凤凤瞪大双眼,看着祁蘅指缝间渗出的鲜血。
却见他只是随手抹去,仿佛那猩红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
“传朕口谕,”他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命太医院彻查疫病原由,速速对症下药。通告全城,严禁饮用污水。”
季远安知道这事刻不容缓,即刻领命而去。
祁蘅垂眸,用袖口擦去唇边的血,那抹刺目的红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整个人如一把将折的剑,锋利又脆弱。
“桑余……”他忽然开口问柳凤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可有染病?”
柳凤凤心尖一颤,摇了摇头。
祁蘅眸光一沉,像是早已料到般冷笑“那就是李识衍染病了,是不是?”
柳凤凤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
“给他带句话——”祁蘅猛地攥紧案角,指节泛白,“若他敢将疫病过给桑余,朕就要他拿命来偿。”
那眼神阴鸷如刀,带着决绝和寒意,柳凤凤后背一凉,慌忙起身,就要告退。
“等等。”
祁蘅忽然叫住她。
夜风穿堂而过,吹散他方才的狠厉,只剩下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若外面太危险……”他顿了顿,声音轻了几分,“她可以回宫避一避,让她放心,朕不会对她做什么。”
这句话的语气格外小心翼翼,和方才的冷厉判若两人。
柳凤凤怔住。
回头时,只看见帝王孤坐在烛火阴影里,像是桑余就在眼前,他怕她害怕一样。
柳凤凤踏出宫门,夜风卷着凉意扑面而来。
她伸手去牵自己的马,忽见一名身着明光铠的禁军副将大步走来。
“姑娘,”那副将抱拳一礼,声音沉稳有力,“季将军临走时吩咐,夜黑风高,命末将护送您回去。”
柳凤凤一怔,耳尖倏地红了。
没想到,季远安有时候还挺细心的。
她低头握紧了缰绳,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有劳将军了。”
——
天光未亮,烛火将尽。
李识衍的病情来得又急又凶,一夜的时间,高热就烧得他神志昏沉。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唯独允了纪娘子带来的那位江湖郎中进内诊治。
这人医术诡奇,也正是他妙手回春,替桑余续接了被废的经脉,才恢复了武功。
檐外晨雾未散,郎中推门而出时,桑余与纪娘子立刻迎了上去。
郎中捋着花白胡须,压低声音道“公子确实染了疫病,但所幸这病尚未成势,眼下只是发热起疹之症,防范得当,便不会传染给他人。”
纪娘子松了一口气“当真不会过人?”
“用干净棉布裹住口鼻,莫要过分接触便无碍。”
桑余点了点头,随即吩咐丫鬟准备好棉布,她要亲自照顾李识衍。
她病重的时候,李识衍会没日没夜的守着她,现在反过来,她便也要护着他才是。
太医院这边也很快查清了病症根源,拟定了方子,开始熬药分发。
只是染病之人太多,疫病更是蔓延扩散的极快,恐怕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