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抽出一份财政月报。纸页翻动间,目光落在一笔标注为“市政配套服务采购”的支出上——金额两千三百万元,收款单位是“西北云启信息咨询有限公司”。这名字陌生得不像本地企业,更奇怪的是,这笔款子走的是电子结算平台的绿色通道,审批时间只用了三个小时,连分管副市长的签字都是电子签章自动调用。
丁义珍皱了下眉,顺手又调出另外两笔类似记录:一笔一千八百万,用途写着“智慧城市数据接口维护”;另一笔三千九百万,名目竟是“低碳城市碳足迹核算第三方评估”。三笔加起来,接近八千万。
“哪来的这么多第三方?”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手指敲了敲桌面,“京州还没富到请人算碳账的地步。”
他打开电脑,把三家公司名称依次输入工商系统。结果跳出来时,他挑了下眉毛——三家公司注册地都在同一个地方:西北某开发区的共享办公园区,成立时间不超过一个月,法人代表电话全是空号,注册邮箱是公共平台临时生成的。
“玩这套。”他冷笑一声,关掉页面。
正要拨内线问财务科,手机先响了。是宣传部老刘发来的压缩包,标题《改革周报·第7期备选素材》。他点开视频,画面里社区卫生中心外墙上挂着横幅,几个居民正在领体检卡。镜头扫过人群边缘,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背着手站在树荫下,手里举着相机。
丁义珍按下暂停,放大那人脸部。墨镜遮住大半张脸,但耳垂上的痣很显眼。他滑动鼠标,调出前几天的工地巡查照片,一张张翻过去。南巷保障房封顶那天,同样的身影出现在围挡外;新能源产业园奠基仪式航拍图里,角落也有个穿灰夹克、戴墨镜的人蹲着拍照。
“不是记者,也不像家属。”他自言自语,“倒像是专门等开工那天来打卡。”
他把几张截图拼在一起,打印出来,拿红笔圈出那个重复出现的身影。刚放下笔,手机震了一下,来电显示是个加密号码。
“是我。”林耀东的声音低而稳,“你刚才查的那几笔钱,有问题。”
“说重点。”
“钱从市财政平台出去后,经过两个中转账户,最后进了‘恒远信托’的一个特殊通道户。这个户名义上做资产隔离,实际背后关联一家注册在开曼的私募基金,三年前被央行列过观察名单,涉嫌帮境外资本绕道收购国企不良债务。”
丁义珍没吭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
“更麻烦的是,”林耀东继续说,“这笔交易用了‘跨境服务预付款’的名义申报,享受免税通道。如果不是我们正好在央行有个朋友帮忙查备案,根本看不出异常。”
“谁批的?”
“系统显示是自动流程触发,没有人工干预痕迹。但这种级别的资金调动,按理必须有联审会签。现在倒像是有人提前设好了规则漏洞,等着钱自己流出去。”
丁义珍沉默了几秒:“能不能追到最终去向?”
“难。资金已经在拆分转移,一部分转去了东南亚的基建项目托管账户,另一部分进了离岸基金池。等于是水泼进沙地,找不回来了。”
“不是为了拿钱。”丁义珍忽然说。
“对。”林耀东声音沉了些,“是为了留痕。只要以后审计查起来,就能说京州财政管理混乱,重大项目资金去向不明。舆论一起,改革就得停下。”
电话挂断后,办公室安静下来。丁义珍起身把窗帘拉严,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三行字:
一、三笔异常拨款,总额七千九百万元,均以“服务采购”名义支出;
二、同一人员多次出现在重点工程现场,无媒体或公务身份;
三、资金流向存在规避监管操作,目的疑似制造财政乱象。
他盯着这三行字看了很久,拿起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
“老周,最近有没有外地人找你们那边的企业吃饭?”
周长利的声音带着点笑意:“你还真问着了。前天有个自称南方商会的头儿,请咱们几个退休的老厂长喝茶,一口一个‘共谋发展’,结果酒过三巡就开始打听你平时开会都听谁的,哪些人敢跟你对着干。”
“就这?”
“还不止。他们打听了钟省长和你岳父的关系,又问棒梗老爷子这些年在京州投了哪些暗线。我说你这不是胡扯嘛,棒梗要是真在京州埋人,谁能不知道?”
丁义珍嘴角抽了抽:“他们图什么?”
“不图钱。”周长利语气冷了下来,“这些人说话讲究,穿衣规矩,饭桌上不谈生意,专聊人事。我跟你说,这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踩点的。”
电话刚挂,桌上的座机又响了。市委值班室转接,说有一位访客坚持要见书记,不肯留名,只说是“钟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