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顾同学?"他喊了一声,声音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比他的尾音还轻。
风从背后灌进来,常春藤的叶子拍打门框,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刚才明明关着门,哪来的风?
手电筒光扫过一楼借阅台,积灰的登记本摊开着,最后一页停在三年前的3月17日,墨迹早褪成了淡青。
凌枫的影子在墙上晃成一团,他想起张子涵说的"红布在动",喉结滚动着往二楼挪。
楼梯板每踩一步都"吱呀"响,像有谁在木头里哼歌。
二楼是历史文献区。
凌枫的鞋尖踢到个东西,弯腰捡起来——是半截铅笔,笔杆上还留着他的牙印。
高二冬天他蹲在这儿查《唐会要》,手冻得握不住笔,就咬着笔杆暖手。
此刻铅笔上的灰被蹭掉,露出底下淡蓝的漆,像谁刚摸过。
"咔啦"。
头顶突然传来脆响。
凌枫的手电筒"啪"掉在地上,光斑在天花板上乱转。
他僵着脖子抬头,三楼的栏杆后垂着块红布,边角正慢悠悠晃着,像有人攥着另一端轻轻扯。
"顾珂?"他声音发颤,扶着楼梯扶手往上挪。
每上一级台阶,心跳声就重一分。
三楼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点光——不是手电筒的白,是暖黄的,像台灯。
"我带了草莓牛奶。"门里突然传来顾珂的声音,和放学时一样轻,"你上周说爱喝甜的。"
凌枫的手指扣住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门内的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被拉长的蛇。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门——
暖黄的光刺得他眯眼。
三张并排的木桌擦得发亮,桌角摆着玻璃糖罐,里面的橘子糖闪着蜜色的光。
正中央的桌上,那本带草莓挂坠的笔记本摊开着,纸页间夹着朵半干的牡丹,花瓣边缘泛着褐,和他上周画在黑板报上的一模一样。
"你来了。"
凌枫的后颈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浑身的血都冻住了——顾珂的声音在左边,可碰他的东西在右边。
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扫过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那截红布还在晃,底下露出半截褪色的横幅"热烈欢迎袁天罡先生学术讲座"。
"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脚边。
凌枫低头,是颗橘子糖,糖纸皱巴巴的,沾着点暗红的痕迹。
他蹲下去捡,余光瞥见笔记本的纸页被风掀开,露出一行用红笔写的字"月圆夜,红布下的眼睛在数脚印"。
楼梯突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凌枫的手电筒照过去,台阶上有两行湿脚印,从三楼往下延伸,鞋印的纹路像片枫叶——和顾珂今天穿的小白鞋一模一样。
可脚印的方向不对,是从楼外往楼上走的,水迹里还混着暗红的,像稀释的血。
"凌枫。"顾珂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带着点哭腔,"张猛张猛他在水房等我,你能送我回家吗?"
凌枫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上周张猛把他抵在水房墙上时,水管漏的水就是这样滴在脚边,混着他鼻血的红。
此刻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股腥甜的气味,像生锈的铁。
他后退一步,后腰抵在书架上。
《唐会要》的书脊硌得生疼,书页间突然"哗啦"响了一声——有张泛黄的纸飘下来,落在他脚边。
上面是钢笔写的字迹,墨迹晕开,像被水浸过"三年前3月17日夜,袁天罡手札失窃,护书人陈阿婆坠楼,血溅红布。"
楼梯口的脚步声停了。
凌枫的手电筒光扫过去,只看见一截白裙子的下摆,沾着泥和暗红的痕迹。
他想起车祸时沾在手上的月季红,突然觉得那颜色太艳了,不像是花汁。
"顾同学?"他喊了一声,声音比蚊子还轻。
白裙子动了动,往上提了提——露出的脚踝上,系着根红绳,和顾珂今天戴的一模一样。
可红绳上串着的不是草莓挂坠,是颗黑黢黢的东西,像晒干的指甲。
凌枫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他摸出来,屏幕亮得刺眼——是顾珂的消息"我在老图书室一楼等你,刚才记错楼层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楼。
借阅台后的阴影里,有团白影晃了晃,马尾辫梢沾着金粉,和放学时一模一样。
可那金粉在黑暗里太亮了,像撒了把碎玻璃。
楼梯口的白裙子突然动了,"沙沙"往楼上爬。
凌枫的后背沁出冷汗,他抓起桌上的笔记本就跑,草莓挂坠撞在桌角,"叮"的一声。
跑过三楼栏杆时,他瞥见红布底下有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幽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