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顾影在阴司哭着求鬼判"别告诉黄玉",想起黄玉在阳间发疯似的撞阴司黑门,突然觉得这地狱的火,烧的从来不是恶人,是不肯放过自己的痴人。
黑无常收起镜子时,镜面的红光骤然熄灭。
李宝望着重新被黑雾笼罩的殿内,听见白无常说:"该走了。"他跟着无常往殿外走,路过青铜门时,门楣上的"楚江王殿"突然渗出更多暗红液体,像是在替那些不肯回头的魂灵,流不尽的血泪。
"地狱由心造..."李宝喃喃重复着黑无常的话。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突然明白秦广王让他看这些的用意——阳间的善与恶,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判词;真正的因果,藏在每个选择背后的起心动念里。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黑雾往他们身后涌。
李宝回头,看见楚江王殿的青铜门正在缓缓闭合,门后传来越来越清晰的呜咽,像是无数个声音在说:"我错了,我错了..."
白无常的长舌再次扫过他发顶:"阳间的月亮要升了。"
李宝深吸一口气,跟着黑白无常往更深处走去。
他不知道前面还有几重地狱,不知道阴阳二气镜还会照出什么,但他知道——等回到阳间,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黄玉,把顾影在阴司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毕竟,有些执念的火,得靠活着的人,亲手扑灭。
李宝的指尖还残留着青铜镜上的余温,楚江王殿的青铜门在身后发出"吱呀"闷响,将那片呜咽声截断成碎片。
他望着眼前重新翻涌的黑雾,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方才镜中黄玉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可此刻再看这活大地狱,依旧是混沌一片。
"为何我还是瞧不见?"他攥紧口袋里的水果糖,糖纸边缘已经被指甲抠出毛边,"方才镜子里能看见黄玉的执念,现在...现在该看的是什么?"
黑无常的官靴碾过一粒碎石,火星子"噼啪"炸开:"你当地狱是戏台子,锣鼓一敲便要唱全本?"他抬手扯了扯帽檐,"方才照的是人心执念,如今要看的是普世业火。"白无常的长舌"刷"地从口中探出,卷住李宝一缕发梢轻轻一拽:"你心里装着阳间的善,便像隔着层毛玻璃看地狱——要看真章,得借这阴阳二气镜破了心障。"
话音未落,黑无常已将青铜镜举至胸前。
镜面原本蒙着的灰突然翻涌如雾,竟化作千万点金芒簌簌飘落。
李宝下意识抬手去接,金芒却穿过指缝没入他眉心,像有根烧红的银针轻轻一刺,疼得他眼眶发酸。
"看。"白无常的竹板重重拍在掌心,脆响惊得黑雾退开三尺。
李宝再睁眼时,已不在青铜殿内。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两边的屋檐低得几乎要压到头顶,瓦当上凝结着暗红的血珠,正"滴答滴答"砸在他脚边——那血珠落地便化作蠕动的黑虫,爬过他鞋面时,他分明听见虫壳摩擦布料的"沙沙"声。
"这是...阳间的城?"李宝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砖墙。
墙缝里渗出腐臭的腥气,像极了上个月在乾陵盗洞口闻到的尸水味。
他抬头,看见街角的木牌在风里摇晃,牌上用鲜血写着"恶念街"三个大字,血痕未干,正顺着木牌往下淌。
"阳间有阳间的城,阴间有阴间的狱。"黑无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李宝转头,却见黑白无常的身影已淡如轻烟,"你且往前,该见的自会出现。"
李宝咽了口唾沫,攥着水果糖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顺着恶念街往前走,青石板缝里突然钻出无数苍白的手,指甲漆黑如鸦羽,抓他裤脚时带起的冷风,比乾陵地宫里的阴河还凉。
他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只能一步步往前蹭,直到转过街角——
一座足有三层楼高的青铜柱立在空地中央。
铜柱表面爬满扭曲的龙纹,每条龙的眼睛都是燃烧的赤焰,龙嘴里喷吐着橙红的火舌,将整根铜柱烧得通红。
更骇人的是铜柱上贴着的影子:有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有扎着羊角辫的少女,有佝偻的老妇,他们的后背紧贴铜柱,皮肤被烧得滋滋冒油,焦黑的表皮翻卷着脱落,露出下面猩红的肌肉;可不过眨眼工夫,焦皮又重新生长出来,肌肉愈合如初,然后再次被火龙舔舐、灼烧、剥落——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啊!"李宝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脚边的石墩。
石墩滚出去两步,撞在一个正在受刑的少女影子腿上。
那影子突然转头,李宝这才发现她的脸和顾影有七分相似——不是顾影,是顾影大学时的室友小周!
他想起来了,三年前小周被校园霸凌时,顾影哭着求他帮忙找辅导员,可他当时忙着准备考研,只说了句"这种事学校会处理"。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李宝的声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