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的木鱼槌停在半空,银白眉毛颤了颤。
赵婉儿从他身后探出头,发梢扫过他后颈,凉得像片沾了露水的叶。
施丽娅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老僧和李宝之间游移,指节因攥紧门框而泛白。
"十殿管轮回,十八狱管业报。"老僧的声音像老藤缠过古钟,"第一殿秦广王主掌寿终魂至,先查善恶簿,善多者引往超生,恶多者发至第二殿,受剥皮等刑;第二殿楚江王管活大地狱,分十六小狱......"他每说一殿,蒲团下的阴影便往李宝脚边爬几分,"至第十殿转轮王,方根据前九殿所记罪业,发往六道。"
赵婉儿突然拽了拽李宝衣袖,她的指尖冰得惊人:"那......六道轮回又是什么?"
老僧抬眼时,李宝看见他瞳孔里有星子般的光在晃。"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老僧屈指敲了敲木鱼,"生前持五戒修十善者生天,行中品十善者得人身,嗔恨好斗者成阿修罗......"他话音未落,李宝腕上的佛珠突然烫得灼人,一串"嗡嘛呢叭咪吽"的梵音在他脑子里炸响,像有人拿金杵敲了他的天灵盖。
"居士可知为何要讲这些?"老僧突然笑了,嘴角的皱纹里堆着千年松脂般的光,"你今夜要走的,正是秦广王的判罪路。"
施丽娅的眼镜"啪"地掉在地上。
赵婉儿的手从李宝衣角滑落,她后退半步撞翻了香案,铜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老僧脚边,像撒了把未干的血。
李宝弯腰捡佛珠时,瞥见老僧脚边的影子——那根本不是人的影子,倒像是尊盘坐的金佛,背后浮着九朵半开的莲花。
"净手。"老僧指了指案头的青瓷钵。
李宝伸手进去,凉水漫过指缝时,他看见钵底沉着七粒朱砂,在水下排成北斗形状。
等他擦干手,老僧已点燃三柱降真香,青烟盘旋着钻进梁上的藻井,在头顶结成个旋转的漩涡。"闭眼,想地府。"
李宝闭上眼,先是闻到更浓的沉水香,接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在牛皮鼓上。
然后他觉得脖子一轻——戴了十年的佛珠自己滑了下来,"当啷"落在案上。
有温热的东西从眉心涌出,他想起范正平说过的"舍利",想起刘三才临死前的笑,想起乾陵地宫里那具心口嵌着金莲花的女尸......
"起。"老僧低喝一声。
李宝突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不是被风吹,是整个人像浸在温水里,四肢百骸都软得没了重量。
他想睁眼,却被一团暖融融的气裹着,只能透过眼皮看见暗红的光。
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窜动,像六条小蛇,金红、靛蓝、玄黑、月白、鹅黄、绀紫,每一条都撞得他骨头发颤——是六道金光,他突然明白过来,这是老僧说的"观想"。
等他能视物时,已经站在一条血河边上。
河水泛着暗紫的泡,腥气直往喉咙里钻。
对岸立着座青灰色的牌楼,"鬼门关"三个大字滴着黑血,牌楼下站着十八个青面獠牙的鬼王,每人手里都提着条锁链。
李宝刚迈出一步,十八鬼王突然"扑通"全跪了下去,锁链砸在地上的声响震得血河翻涌。
"李居士。"
沙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李宝转身,看见两个身影从血雾里走出来:一个穿白无常服,舌头吊在下巴上尺把长;一个穿黑无常服,脸上涂着靛青,手里提着哭丧棒。
他们腰间的铜牌在阴风中叮当作响,李宝凑近了才看清,上面刻着"幽冥敕令"四个篆字。
"地藏菩萨有令。"白无常的舌头一卷,把要掉下来的帽子勾回头顶,"请居士梦历十殿,观人间果报。"
李宝喉咙发紧:"我......我体内有舍利?"
黑无常咧嘴笑了,靛青的脸裂开道白缝:"居士戴了十年的佛珠,是法门寺地宫的佛骨舍利所化。
方才老僧以降真香引动,十八鬼王见了佛性,自然下拜。"他甩了甩哭丧棒,血河突然分开条路,"跟我们走,先过孽镜台。"
孽镜台立在鬼门关内,是面一人高的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映出李宝身后无数影子——有赵亮明举着洛阳铲的脸,有阿六在高速上擦汗的手,有许生明捏着枪时发抖的指尖。
李宝刚要凑近,白无常的哭丧棒"当"地敲在镜沿:"居士是来观审的,不是来照业的。"
过了孽镜台,便是第一殿的阎罗殿。
朱红的殿门足有两丈高,门环是两个吐舌的夜叉,门楣上"幽冥第一殿"五个字泛着冷光。
李宝刚跨进去,便觉得后颈发寒——正中央的黑檀木案后,坐着个穿玄色王服的男子,浓眉倒竖,额间有道红痣,像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