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的指尖还沾着张远山按过他伤口的血,温温热热的,混着鸡血的腥气往鼻腔里钻。
山风卷着白幡碎纸拍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张远山的呼吸就在他耳畔,一下比一下沉。
"李兄弟。"张远山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陶片,"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渭河滩?
那具红衣煞尸要锁你的魂,我用雷击木钉穿它琵琶骨时说过什么?"
李宝喉结动了动。
渭河滩的月光混着尸毒的青雾,张远山当时浑身是血,却笑得像捡着宝贝"这煞尸厉害,但你比它更妙——你血里有东西,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镇邪火。"
"我老了。"张远山的手突然攥住李宝手腕,指节冷得像块冰,"可你还年轻。
若等会儿我撑不住"
"别说。"李宝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雷击枣木钉里。
木头刺扎得生疼,疼得他眼眶发烫,"你教过我,道士最忌说丧气话。"
"吼——"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撕帛似的尖啸。
李宝感觉有股阴寒的风擦着后颈刮过,撞得供桌上的香炉"当啷"落地。
张远山猛地把他往身后一推,自己踉跄着撞在香案上。
李宝听见老道士闷哼一声,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声响——是范正平的尸体,青灰色的指甲正抓进张远山道袍里。
"吞了这具尸身我就能"刘三才的声音从腐肉里渗出来,像泡在污水里的破喇叭,"就能把你们的魂串在槐树上晒足七七四十九天"
李宝摸黑去抓张远山腰间的符袋,手指却触到一片黏腻。
是血,从张远山后背渗出来的血。
他这才想起,方才范正平扑过来时,张远山用脊背替他挡了那一爪。
"拿着。"张远山塞给他个温热的瓷瓶,"我藏的雄黄酒,泼他面门"话没说完,范正平的膝盖已经顶在他腰眼上。
老道士闷咳两声,血沫溅在李宝手背上。
李宝突然想起张远山总说自己"福薄"。
他总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推过来,说"道士辟谷";总在溶洞最深处举着火把,说"我眼神好";总在尸毒漫上来时把他护在身后,说"我皮糙"。
可现在,这个总说自己"福薄"的人,后背正被腐尸的指甲一寸寸剖开。
"去你妈的!"李宝红着眼拧开瓷瓶,雄黄的辛辣味炸开来。
他闭着眼往前一泼,却听"哗啦"一声——范正平的胳膊横扫过来,瓷瓶碎在墙上。
黑暗里传来刘三才的冷笑"没用的这具尸身快成型了"
张远山突然抓住李宝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老道士的心跳很慢,一下,两下,像漏了油的老钟"李兄弟,对不住。
我本想带你们"
"别说!"李宝的声音在发抖,他摸索着去解张远山腰间的布袋。
那是老道士最宝贝的家伙什儿,装着朱砂、糯米、还有他亲手画的镇尸符。
布袋绳结打得死,他指甲都劈了才扯开,一把朱砂"哗啦啦"撒在地上。
"没用的!"刘三才的笑声更尖了,"朱砂要混着"
话音突然卡住。
李宝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溅在脸上——是血,从他胳膊伤口里渗出来的血。
方才撕扯布袋时,他碰裂了伤口,鲜血正滴进撒在地上的朱砂里。
暗红的血珠落进朱红的砂粒,像滴进热油的水,"滋啦"一声腾起青烟。
"啊——!"刘三才的尖叫刺穿耳膜。
李宝看见黑暗中浮起团幽绿的光,那是刘三才的魂体,此刻正像被火烤的纸人,边缘"噼啪"着烧出黑洞。
范正平的尸体突然剧烈抽搐,青灰的皮肤下鼓起一个个血泡,"噗"地炸开,露出下面发黑的肌肉。
"成了!"张远山突然抓住李宝的手腕,指尖都在抖,"你血里的火混着朱砂"他摸索着捡起块烧剩的符纸,凑到李宝伤口边,"看,血珠落在哪,哪的尸气就散!"
李宝这才看见,自己滴在地上的血珠周围,青雾正像退潮的水般消散。
范正平的尸体"咚"地砸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刘三才的魂体最后发出声呜咽,彻底融进黑暗里。
灵堂突然亮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蜡烛重新燃起来,火苗一跳一跳的,把张远山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老道士鬓角的白发沾着血,却笑得像个孩子,皱纹里都漾着光"我就说嘛,上个月渭河滩那煞尸见了你躲着走,合着是你血里带着老祖宗的镇邪火!"
李宝低头看自己胳膊。
伤口还在渗血,血珠滴在地上,在朱砂石上晕开小片红梅。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掉——原来张远山总说他"福厚",不是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