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对劲!
那以前库里的银子到底哪去了?无形中就给以前的糊涂账埋了颗大雷!以后想查账,这就是个强有力的参照物!
四是分化人心: 那些被摊派压迫过的大户,那些被宋明之流盘剥过的商户,看到这个“名留青史”的机会,恐怕会削尖脑袋往碑上钻!
花点钱换个官方认可的好名声,顺便恶心恶心以前为难自己的衙门蛀虫,何乐而不为?民心、民意,被这募捐和刻碑悄然地拉拢了!
冯铮亮看向苏康那平静却深不见底的侧脸,心里翻江倒海:这位爷上任的第二把火,烧了库房,烧出了个烂透了的底子;紧接着这第三把火,哪是重建?分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重建的名义募捐,用刻碑的手段点卯立威加架炉烤人!毒!真毒!却毒得让人无话可说,这是阳谋!
曹新、宋明、尉迟嘉德三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惊愕和苦涩。
这主意太匪夷所思了,偏偏又没办法直接反对!
反对募捐?说老百姓不愿出钱?说富商都是铁公鸡?这不打自己脸说衙门毫无威信吗?
反对刻碑?说捐钱留名是瞎扯淡?这更说不过去了!
苏康看着他们仨的表情,心里门儿清。
他追问一句,声音不大,却像秤砣砸在他们心坎上:“诸位觉得如何?这个法子,可行否?总归,比加派逼债,强几分吧?”
最后那句,带着点刺儿。
“大人高见!实在高妙!”
曹新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立刻挤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甚至还拍了下大腿(虽然拍自己大腿拍得挺别扭),赶紧表态,“募捐!这法子最好!体恤百姓,又显民心!刻碑留名,更能激发义举!一举两得!下官举双手赞成!”
他心里想的是:反正不让我背加税的恶名就行。至于募捐能不能成,募多少,那得看苏康你自己的本事!至少我这关,糊弄过去了,还能落个支持领导的好名声。
宋明心里苦得像吃了十斤黄连。
他感觉那块即将树立在衙门口的功德碑,仿佛就是一座为他提前准备的耻辱柱!
但他敢说不吗?敢反对这个听起来大义凛然又体面风光的法子吗?他不能!否则就是做贼心虚!
他只能硬着头皮,脸上肌肉抽搐着,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无比:“大人……大人此策……深得民心……化、化民怨为动力……正大光明……下官……佩服!佩服!”
“佩服” 两个字,他说得像是在咬牙。
尉迟嘉德脑子还在琢磨这“破石头”怎么能换来银子,但见他们两个都表态了,连宋明那抠搜鬼都“佩服”了,他再梗着脖子也不好。
他挠了挠头,粗声粗气地说:“行!大人说行就行!募捐就募捐!那……那这劝捐告示咋写?啥时候贴出去?”
冯铮亮一直没吭声,此刻眼中精光闪动,躬身道:“大人英明!此策既能解燃眉之急,又可得民心所向!刻碑留芳,更是万世之举!师爷我……不才,愿即刻草拟劝捐告示!”
苏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这老冯,脑瓜子转得快,也懂他的意思了。
他点点头,大手一挥: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冯师爷,告示你来写,要写得恳切明白,把刻碑留名之事说清楚!务必强调这碑,是要立在新建衙署大门侧,让后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写好立刻张贴四门,还有衙门前的布告墙!”
他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曹新、宋明、尉迟嘉德的脸:“三位大人,此事关乎县衙脸面根基,更关乎三位官声威信!望同心协力,勿负此任!也望三位大人,能率先垂范,为全县士绅做出表率啊!”
“率先垂范”!
这四个字像四个烧红的铁疙瘩,烫得三人屁股下的椅子更坐不住了!尤其是宋明和尉迟嘉德,一个管库账空的,一个担心衙役挨打又不想出钱的。
“是!是!下官明白!”
“请大人放心!”
“属下遵命!”
三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忙不迭地拱手应承。
他们的心里都在飞速盘算着:这份“表率”,得掏多少银子出来才不会露怯?掏多了肉疼,掏少了……那块碑可不等人!更可怕的是,碑一旦立起来,自己名字后面跟着的捐银数字,可能就是别人揣测他们往日“猫腻”的起点!
冯铮亮看着眼前这一幕,再看看苏康平静如水的侧脸,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这重建衙署的开场锣鼓,刚刚敲响,可真正的惊涛骇浪,恐怕还在后头。
他看着那三个如坐针毡的大员,又悄悄瞄了一眼苏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威宁的天,要变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刀,竟是用刻碑的刻刀划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