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音里带上一丝极力掩饰却仍透出来的愕然。
他实在没料到这位新县令会亲自登门,出现在他这荒凉的书坊里。
苏康神态自若:“正是本官。此次冒昧登门,是有一事相请。”
他看着冯铮亮那双布满岁月痕迹却又深邃难测的眼睛,声音清晰平静:“冯先生在威宁衙门行走多年,熟知本地人情世故,才学能力皆有口碑。本官初来乍到,诸事繁杂,正需一位得力臂助,参赞公务,熟悉典例。不知冯先生,可愿再屈尊回衙门,担任师爷一职?”
这邀请来得太直白,也太出人意料。
冯铮亮明显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捋了一下山羊胡须,嘴唇微动,一时竟忘了词儿。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新县令不仅亲自来了,还是来“请”他的?
“至于薪俸,”
苏康顿了顿,语气郑重,甚至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大方”,“月俸十五两银子。”
这话刚落地,冯铮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陡然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彩。
十五两!
这比他当年在杨运来手下当差时的十两俸银还要高出整整五两!
这对于守着这间几无进项的破书坊、几乎要靠着清苦度日的冯铮亮来说,不啻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深藏于眼底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在他脸上交织变幻。
空气凝滞了片刻,书店里的浮尘仿佛都忘记了飘动。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里,远处隐约传来一阵咕嘟咕嘟的声响,还飘散着一股浓郁熟悉的香味——邻居家那锅炖了一早上的烂糊肉,大概正是火候!
这阵烟火气的暖香,像一个极其细微的楔子,轻轻敲开了凝固的气氛。
冯铮亮那原本绷紧的、带着探究和防御的脊背,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丝。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县令脸上清晰流露的诚意,再想想自家后院那五张嗷嗷待哺的嘴巴,心里那点百转千回的疑窦和对未知的忧虑,终究抵不过这实实在在的五两银子的重量,也抵不过这飘渺却又诱人的“安稳”气息——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位置上的。
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最终,那干枯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点感激、更多是苦涩复杂的笑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
“苏……苏大人如此抬举,老……老朽,惭愧。”
他抬起枯瘦的手,又下意识地在身后的大书架上摸索了一下,仿佛在触碰某种支撑,“但既然大人不弃老朽衰朽,老夫……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