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承载着大金国最后气运的雄城,已然残破如垂死巨兽的颅骨。
辽阳西门,血膏涂地。
城墙外壕沟早被冻土与焦尸填平成血肉缓坡,三十余门高丽重炮在连绵土垒后昼夜嘶吼,碗口大的铁弹如陨星坠落,砸在包砖夯土墙上,每一次命中都似重锤擂鼓!夯土簌簌剥落,裂痕如毒蛇蔓延。
金军泼水成冰的古老守城法,在这片持续月余的烈焰地狱中彻底失效——滚油金汁耗尽,火墙渐熄,泼上城头的冷水甚至来不及凝结,便被炮火蒸腾的热浪与泼天的血雨炙烤成猩红雾气!
“守住!给老子守住啊!”金兀术的咆哮早已沙哑如破锣,他披着糊满血泥的烂银甲,挥舞卷刃的巨斧,劈飞一个刚探上垛堞的高丽重甲锐士!那敌卒被砍飞的铁笠带着半片颅骨滚落城下,但更多的铁钩云梯已如附骨之蛆,密密麻麻攀满西城墙!
火光突然撕裂暮色!
呜——!凄厉如恶鬼哭嚎的锐鸣,骤然压过炮火轰鸣!数百支丈余长、碗口粗的“神机火箭”拖着火尾,自三里外的高丽中军阵后腾空而起!火箭以粗竹为筒,内填火药与棱角铁砂碎瓷,形制粗陋,铺天盖地却如飞蝗蔽月!
第一轮齐射,暴烈焚城! 火矢撞上城墙冰壳与女墙后堆积的草袋滚木,顷刻引燃熊熊烈火!躲闪不及的金兵瞬间被火焰吞没,惨嚎着化为翻滚火球坠落!
第二轮攒射,裂甲穿墙! 弩箭粗暴穿透木盾与残破铁甲,炸开的碎瓷铁砂如毒蜂钻进人体,中箭者虽不立毙,却哀嚎翻滚,顷刻搅乱阵型!
第三轮漫射,摧人心胆!
火光毒烟将整段西城墙笼罩成森罗鬼蜮!
守城金兵肝胆俱裂,再难组织起有效抵抗!
“城破了——!”绝望的嘶喊穿透浓烟!
一段被炮火反复蹂躏的包砖角楼,在“神机箭”攒射引发的小规模殉爆中,轰然向内塌陷!
早已在缺口后方预备多时的“高丽甲山重卒”,如一片移动的玄色铁林,踏着被尸体垫高的土坡,挺着丈二钩镰长枪,顺着裂口潮水般涌入!
城楼之上,金兀术目眦欲裂!
他眼睁睁看着西门内城瓮城火光冲天,守将完颜阿速的首级被挑在丈八长槊上,被狂奔的高丽甲士如旗帜般挥舞!
完了…整个辽东…大金的脊梁…断了!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哀嚎,喷出一口滚烫心头血,仰天栽倒!
城东三十里,高丽中军大纛之下。
朴承嗣金甲玉带,鹰视狼顾,望着辽阳城中冲天而起的火光与烟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笑意。
凤凰关七日前已破,辽东半壁山河已在囊中!他手中马鞭虚指那座在血火中最后挣扎的巨城:
“传令!城破之后,完颜氏男丁尽屠之!取其颅骨,为本帅筑——京观!”
狂傲军令未落,营盘后方核心之地骤然腾起一片惊心动魄的刺目白光!随即是滚雷碾过大地的恐怖轰鸣!
轰隆隆——!!!
震波将朴承嗣连人带马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他推开搀扶的亲兵,嘶声咆哮,金冠歪斜,脸上尽是泥尘血污!
亲卫连滚爬爬来报:“大帅!是…是囤积‘神机箭’药筒和备用火雷的丙字库区!全…全炸了!像是…像是引火之物非比寻常…”
朴承嗣一把揪起亲卫,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甲缝:“哪来的引火之物?!说!”
那亲兵面无人色,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截扭曲焦黑的箭杆残片,上面半片模糊的烫金龙纹徽记,在火光下刺眼无比——那竟是大内御用的形制!
“混账——!!!”朴承嗣仰天狂吼,声裂云霄!
所有的狂喜瞬间化为噬心刻骨的暴怒!
开京那帮蛀虫!
在他破城建功、即将一剑封喉之际,竟敢在背后捅出如此致命一刀!
这绝不是意外!焚毁的不仅是军资,更是他屠灭金国,然后饮马黄河的通天之路!
他猛地抽出弯刀,将面前半截焦木劈得粉碎!
可最终,这位海魔只是死死攥着那截箭杆,指节捏得发白,眼中血丝密布如修罗,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传令…拔营…入城!”
同一时刻,汴梁枢府。
八百里加急染血的塘报在檀木案上摊开——“辽阳失陷,凤凰关破,金兀术生死不明!”
堂下众僚面如土色,空气凝滞。唯有陈太初背对众人,俯身于巨大的《辽东坤舆全图》前。
他的指尖蘸着朱砂,无视了血渍斑斑的“辽阳”二字,却精准落在凤凰关外标注的几处高丽“神机箭营垒”标记上!
“药筒何制?推进几何?炸力如何?射程几许?”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一连串追问射向跪在堂中的探事司指挥使,“朴承嗣破城时用了多少?殉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