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奇地凑过来:“这位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呀?我看你这身工装,是技术工吧?”
严强笑了笑,带着点自豪,也带着点感慨:
“在沪东造船厂干了十几年钳工,国家要搞四个现代化,需要懂技术、懂理论的人才。
厂里鼓励我们考,我就拼了命看书,没想到真考上了。”
话是这么说,严强以前也是有基础在的,念过高中的。
这次重新拾起书本,也是花费了不少经历。
他拍了拍桌上的《高等数学》。
“这玩意儿,可比扳手榔头难啃多了,但再难也得啃下来!”
“哇!造船厂,真厉害!”李薇由衷地赞叹。
“有啥厉害的?”赵锐依旧靠在他的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铅笔,眼皮都没抬一下。
“你们以为考到这里就厉害了?天真,考进这里,不过是拿到了一张入场券,证明你以前学得还行,也有可能是运气,真正学习,在这里才开始呢,跟世界前沿比,我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一个造船厂的钳工经验?”
他轻轻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教室里的气氛瞬间一凝。
李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赵锐会这么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刻薄。
陈鹏皱紧了眉头,显然也觉得赵锐这话说得太过了。
周哲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赵锐和严强之间转了转,没说话,但嘴角抿紧了。
最直接感受到这轻视的,是严强。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想反驳,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又和这个教室里的年轻人格格不入。
李薇想开口打圆场,却不知该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去反驳。
“赵锐同志,你说得对,考进这里只是开始。”
众人循声望去,是陆青阳。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赵锐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接话。
他依旧保持着那种懒散的姿势,但转笔的动作停了,等着下文。
“仰望星空,追逐世界前沿,是物理人的使命和追求,这没错,牛顿、麦克斯韦、爱因斯坦这些巨人的肩膀,我们也必须努力去攀登。”
“但是,轻视脚下的大地,否认那些将‘图纸上的线变成船台上的铁疙瘩’的实践,否认那些在具体岗位上解决实际问题所积累的经验和智慧,赵锐同志,恕我直言,这不仅是短视,更是无知。”
赵锐那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你。”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愠怒。
他习惯了用智力上的优越感俯瞰他人,习惯了别人对他离经叛道言论的沉默或不解,从未想过会被人当众斥为“无知”,
陆青阳没有退缩,继续平静地说道:
“没有无数像严强大哥这样,在工厂、在田间、在矿山,用双手和汗水解决一个个具体问题的实践者,再高深的理论也只能是空中楼阁,你口中的‘世界前沿’,它的根基,恰恰建立在无数看似‘不厉害’的具体应用和技术突破之上。”
“严大哥在船厂十几年的钳工经验,绝不仅仅是如何拧螺丝。
那是对材料性能最直观的把握,是对结构应力最朴素的认知,是对工艺流程最深刻的理解!
这些经验,是书本上学不来的活知识!
它们或许不能用你熟悉的数学公式完美表达,但它们蕴含的解决问题的思路、对物理规律的朴素运用,恰恰是连接理论殿堂与现实世界的宝贵桥梁!”
陆青阳的话,瞬间打开了严强心中淤堵的闸门。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陆青阳,眼眶竟然有些发红。
“你懂什么?!”赵锐彻底被激怒了,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一个刚进大学门的,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实践?经验?在绝对的理论高度面前,那些都是原始的、粗糙的、需要被提炼和超越的东西。
物理追求的是本质,是宇宙的终极规律,不是怎么焊好一块钢板,怎么提高那点可怜的热效率。
你这种实用主义的论调,只会拉低我们探索的高度!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物理!”
赵锐的话充满了攻击性,甚至有些口不择言。
李薇吓得捂住了嘴。
陈鹏和周哲都站了起来,陈鹏试图打圆场:“赵锐!你冷静点!陆同学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陆青阳的声音依然平静,甚至比刚才更稳了。
他看着面红耳赤,甚至有些失态的赵锐,淡然的说道:
“探索宇宙的终极规律,与解决现实世界的具体问题,从来就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