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低头检查货位标签,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翘。仓库里的化工味似乎也没那么刺鼻了,德国环氧树脂的包装上,那些扭曲的德语字母好像也变得顺眼了些。
下午五点半,林阳准时下班。他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家,而是推着父亲的二八大杠,慢慢往小区门口的家常菜馆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车链转动的咔嗒声里,混着热电厂下班工人的说笑声。路过超市时,他下意识地朝里看了一眼,收银台后面站着个穿蓝色工装的姑娘,不是小薇,却让他想起小薇说“我攒钱给弟弟买习题册”时的样子。
六点整,菜馆门口的红灯笼刚亮起来,小薇就到了。她换了件浅蓝色的T恤,配着白色的牛仔裤,头发还是盘在脑后,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束着,没戴发卡,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像刚从超市下班来不及收拾。
“林哥。”她笑着打招呼,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给你带的,我妈自己腌的糖蒜,酸甜口的,你尝尝。”
林阳赶紧接过来,袋子里的玻璃罐沉甸甸的:“让你破费了。”
“啥破费,自家腌的,不值钱。”小薇摆摆手,“进去吧,外面热。”
菜馆里人不多,靠墙的小桌正好空着。服务员递过菜单时,小薇很自然地把菜单往林阳面前推了推:“你点吧,我不挑。”
“还是你点,”林阳把菜单推回去,“我也不知道你爱吃啥。”
两人推让了半天,最后决定各点一个菜。林阳点了道红烧排骨,小薇点了份蒜蓉西兰花,又加了个西红柿鸡蛋汤,两碗米饭。
“够了吧?”小薇抬头问他,眼里带着点不确定。
“够了,三个菜正好。”林阳说。
等菜的间隙,小薇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来看:“我昨天跟你说我有俩弟弟,其实他们挺懂事的,就是淘。”她指着本子上的字迹,“这是他俩的月考成绩,语文都还行,数学差点,我正琢磨着要不要给他们找个家教。”
林阳凑过去看,字迹歪歪扭扭的,显然是小薇抄下来的:“数学确实得抓紧,高一打不好基础,将来更费劲。”
“可不是嘛,”小薇合上本子,“但家教太贵了,一小时就得五十,我这点工资……”她没说下去,端起茶杯喝了口热水。
“我大学时辅修过数学,”林阳忽然说,“要是不嫌弃,我周末有空可以去看看。”
小薇愣了一下,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你会教?”
“谈不上教,”林阳笑了笑,“就是帮他们看看题,讲讲思路还行。”
“那太好了!”小薇的声音都高了些,又赶紧压低,“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麻烦,反正我周末也没啥事。”林阳说的是实话,他周末要么在仓库加班,要么在家看书,确实没什么应酬。
“那……我让我妈给你做点好吃的,算感谢。”小薇认真地说,像在敲定一笔重要的交易。
“不用,”林阳摆摆手,“就当……朋友之间互相帮忙。”
“朋友”两个字说出口时,他心里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像叉车第一次成功叉起超重的货箱,有点紧张,又有点莫名的踏实。
红烧排骨端上来时,香气瞬间填满了小桌。小薇主动拿起筷子,夹了块带脆骨的放进林阳碗里:“你尝尝,这家的排骨据说做得不错。”
林阳咬了一口,酱汁浓郁,肉烂得刚好,确实好吃。他也给小薇夹了一筷子西兰花:“这个也不错,清淡。”
两人边吃边聊,没了昨天的拘谨。小薇说起她刚来市里时,在饭馆洗盘子,因为打碎了一个碗,被老板扣了半天工资,躲在后厨哭了好久。林阳说起自己大学毕业找工作,面试了七家单位都没成,最后在人才市场看到这家化工企业的招聘启事,抱着试试的心态投了简历,没想到真成了。
“那时候我妈天天在家唉声叹气,说我读了四年大学,最后去当仓库管理员,丢人。”林阳喝了口汤,“现在她也不说了,觉得只要稳定就行。”
“我觉得不丢人,”小薇认真地说,“靠自己本事挣钱,干啥都不丢人。我在超市收银,有时候遇到不讲理的顾客,骂我两句,我也不生气,反正我挣我的钱,犯不着跟他们置气。”
林阳看着她说话时坚定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以前纠结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屈才”,实在太矫情了。生活哪有那么多“应该”,能踏踏实实地活着,比什么都强。
吃完饭,林阳去结账,一共五十八块。小薇非要AA,把二十八块钱塞到他手里,说:“这次我请不起贵的,下次发工资了,我请你吃好的。”
林阳没再推辞,把钱收下了。他知道,这是她的坚持,像她对待生活的态度,不卑不亢,让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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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并肩往家属院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在一起,又分开,像跳着一支笨拙的舞。路过小薇家租住的那栋旧楼时,她停下脚步:“我到这儿就行